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305種】蕲黄四十八砦纪事
台灣文獻叢刊
【第 305 種】
蘄黃四十八砦紀事
.作者:王葆心
.原書頁數: 0118 頁
●書籍簡介
第三○五種「蘄黃四十八砦紀事」
本書(一冊一一八面七○、八○○字)分四卷,羅田王葆心撰。所記為明季蘄、黃四十八砦事,始則禦流寇,繼則拒清兵;此蹶彼興,歷數十年不絕。按明季山砦,鄂、豫、皖等地均有之;總共以百數計,而以鄂之蘄、黃四十八砦最有名。作者以清季(「自序」作於光緒三十四年)鄂人廣集明、清之際各種稗史及方志記載撰此「紀事」,可補明季遺聞之未備。卷一,有「大勢篇」(附宗藩類表)、「形勢篇」、「前事篇」、「統系篇」、「規律篇」及「鄂砦篇」;卷二,有「鄂砦續篇」、「鄂砦附篇」,附「皖砦篇」及「山砦用兵年表」;卷三,有「山砦列傳」、「山砦秩官列傳」及「山砦列女傳」。卷末,並綴有「敘論」一篇。「鄂砦續篇」引俞樾集:『陳金龍者,漳州人;其先世避明季亂,入深山中,二百年不薙髮。洪秀全微時,嘗至其地,與之為異姓兄弟。及是為咸豐九年,已八十矣』。因疑金龍為鄭延平郡王之戚畹以留守兼相國陳永華或庶僚諸陳之後,猶廑故國之思。本書之有裨故實,豈僅補明季遺事而已。
●序號 篇名
1 自序
2 凡例
3 蘄黃四十八砦紀事目錄
4 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一
5 形勢篇
6 形勢篇
7 前事篇
8 統系篇
9 規律篇
10 鄂砦篇
11 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二
12 鄂砦續篇
13 鄂砦附篇
14 附:皖砦篇
15 山砦用兵年表
16 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三
17 山砦列傳
18 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四
19 山砦秩官列傳
20 山砦列女傳
21 敘論
22 採用書目(編撰人遺忘者闕之)
●自序
處不諱之朝而言嬗代之事,信無尤也乎!雖然,吾有說焉。
蓋本朝,厚愛前代者也。乾隆四十年,於明代抗拒本朝植義不屈之人,而有「勝朝殉節諸臣錄」以表之;於明代投順本朝奔走創業之人,而有「貳臣」、「逆臣」諸傳以恥之。於「殉節」一錄,有專謚、通謚、祠祀之分;於「貳臣」一傳,有甲編、乙編之別:亦若為明人報功、抒憤者然,何其快也!烏乎!茲錄,茲傳之人,當夫供職明廷,連鑣匯進,無差別也;或躋膴仕、或被儒冠、或牧方隅、或親戎馬,無妍媸也。一心騰墜,一念死生;順逆互為往來,身名各分存朽。被袞褒於異代,何榮?榮乎其克保我邦家也。受鉞誅於朽骨,何辱?辱乎其湛覆我邦家也。烏乎!愛國之傑,其遺澤果及身而斬矣乎?有山川阻隘以湮之,有子姓零替以蝕之,有文獻凋弊以佚之,有興朝之嚴刑峻法、迭興大獄以束縛而禁錮之;皆末造英豪九死不還,一瞑無可回春之巨阨也。於是,國史攘之,不予書其詳;宗族屏之,爭與諱其事;官書方志,淆列疑似而隱其真;私家斷簡,摭拾一二而閟其績。口碑隱約,荒略無緒,而末由究稽。烏乎!愛國之傑,其遺澤果及身而斬矣乎?
若吾黃明季四十八砦諸豪者,吾哀之、痛之、景之、企之、髣之、佛之;發篋陳書,耳治口訊,留心越二十年之久,採書積八、九十種之多,比類屬詞,神昏目倦,始克一二補綴。若有以鉤其沈、啟其鍵、發其覆而表其微。既大恨我生太晚,上不逮四庫館銷毀禁書之前;又自念出身太遲,進不獲入中秘探國初之檔:所得蓋亦僅矣。然猶幸及我身為之,尚賴有此一、二之存也。即此一、二之存,雖謂出於本朝厚愛前代之留遺可也。何也?曰:開創之朝,引用降虜,權宜也;戈鋋所指,手戮烈士,亦權宜也。雖然,引用其人,不能不心惡其人;手戮其人,不能不心佩其人:公理也。人誰無國,惡之、佩之,各依其神明所注之國而生貴尚與裁抑之心。貴尚、裁抑因乎國,斯不得不激勵我人愛國之心。「殉節」一錄、「貳臣」一傳,其示人以法外之意乎?芸芸編氓,仰闚寬大,因得各摭所聞之精忠讜節,斤斤護持於雷霆震怒之餘,而諸人者遂藉以播蠹蝕之姓字於人往風微之口。烏乎!諸人者皆於朱明末造有關係之人也;騰裁筆舌,舉皆以明代人還之明代焉,又安得不歸功於本朝乎?
後之君子,有陋我聞見之隘者,本此益之;其尤我先哲人九地之靈,引領傾望於不已者爾。
光緒三十四年春三月,羅田王葆心謹識於京師宣南坊海王村。
●凡例
一、是書應用散文書事體——如宿松朱氏「皖砦紀事」,戴褐夫「桐城孑遺錄」之作方合。惟是稿創於光緒甲辰,時方開創進士河兩等公小學堂擬作鄉土歷史課本;故用新體分析章節,以清眉目。戊申在都,董而理之;欲改未就,祇得序一首、「山砦列傳」若干首。今冬付印,臚群籍以拓充「鄂砦事實」,復增入列傳未備,以與各篇互見。又覺新體近濫,改章節為篇目,略如「聖武記」、「湘軍志」例焉。
一、此編應用阮文達作「儒林傳」之集句體及謝蘊山修「通志」例,皆注所出;以明有本,且見淹雅。因前綴輯時意在授學生,不貴繁冗,未悉注所出;若再追考,又覺嵬瑣,且缺行篋書。惟自信無一字無來歷,不敢分寸任胸臆。其康熙十三年東山一役,考其原始,實出自山砦餘波;父老流傳,蓋與明代陳漢王遺族、大冶柯陳二姓不臣明相類。又如浙東大嵐洞主王翊一役,後至康熙四十七年大嵐再變,託明思宗皇子興戎,蓋同一軌跡;然仍別篇書之,以示區別。其乾隆中馬朝柱事,更入附篇。惟列傳中有後來與山砦分道而馳、先實與山砦有關者及列女中主持有與山砦違抗者,亦可備山中故事;故亦低格錄之。至當時舊聞軼事可傳者,苟與兵亂有關,即非山砦之事,亦附註之;以見放佚之餘,字字均可寶貴也。其群書有異同互牾之處,仍仿「通鑑考異」例,分注條下,以詣折衷。
一、葆心兒時侍母夜誦,先黃太恭人好為說明季佚聞及洪、楊亂事。自是讀書,遂專意此種。太恭人所說多關鄉貫舊聞,因於本貫尤留心。追慕音容,倏踰二紀;實稟母訓,以有此書。風木愴懷,傷心曷極!故葆心此袟外,更有「羅田團練始末記」,以紀縣人民兵之績,亦循先母意也。今秋迭遭先室葉恭人之喪與亡女禮媛中殤之慘,偶觸舊感,再檢茲編,校訂字句,蒐補未備;文詞大體屬諸遜國以前,印書行款則依民國之式。各因時會,不必強同。
一、是編本以述蘄、黃為質,故標題從主人。惟皖砦與蘄、黃之砦,實是聯合局勢;而當時東南大勢及湖北大事,多與有關:故不能不並採以詳始末。但內外有別、詳略有分爾。且明季野乘以江、浙諸老述作為多,而山中義兵隔絕,零缺可傷!故自「東華錄」、「滿漢名臣傳」等官文書外,祇偶見於張蒼水「北征錄」、稍詳於溫氏「南疆繹史」與近出之「南天痕」;其他概未之聞,反不及同時鄖陽山砦之有專書也。實則當時所謂上江鄉兵、皖浙山兵、畫江洞主義兵,不過與此局起滅同其荒略;且此局尚較久遠,特彼以有峻望者主之事,後又有遺民書之,故更顯爾。斯則不得不追恨吾鄉文獻之衰也。然猶幸有朱杜谿「紀事」一篇,可考崖略。今此編出,可補各家述明季遺聞者未備;有助一隅之史掌,非第表襮邦獻也。至此編屬草及兩次易稿校寫,則故房姪念文秀才(國楨)及亡女京師女子師範學生禮嫺(字稚薌)之力為多,並附書之。
●蘄黃四十八砦紀事目錄
卷一
大勢篇(附宗藩類表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形勢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八)
前事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九)
統系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○)
規律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二)
鄂砦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三)
卷二
鄂砦續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三七)
鄂砦附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○)
附:皖砦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四)
山砦用兵年表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一)
卷三
山砦列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三)
卷四
山砦秩官列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九五)
山砦列女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○○)
敘論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○九)
附引用書目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一五)
●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一
羅田王葆心撰
形勢篇
形勢篇
前事篇
統系篇
規律篇
鄂砦篇
·形勢篇
與山砦有關繫者,當時東南擁戴之諸藩及關、隴一二處之號召與魯、黔諸義兵是也。由今觀之,山砦之所圖,與安宗、紹宗、魯、桂諸帝藩,雖事異而勢殊;要之,環顧當時,自諸帝藩外,固無其匹者也。國初霅川溫氏,於當時義兵而以上江鄉兵、皖浙山兵別之。上江為故紳之義兵,浙江為洞主之義兵,皖、鄂為砦主之義兵,東南海澨為島主之義兵;皆有舊藩主之,有解組之舊紳輔之,有慕義之士民附之,有已歸新政因時反正之人屬之,亦有流離轉徙之士歸之。方山兵盛時,先則有啟、禎名臣甘肅巡撫梅之煥開之,繼則有福王之三省總督張縉彥投身入之、唐王之兵部尚書周損亦率所部赴之、桂王之兵部尚書鳳陽總督王■〈火鼎〉則居中主持之;泊乎瓦解之後,魯王之兵部尚書張煌言猶隻身江海躬詣以覘之。縉彥所歷為黃、麻,煌言所詣為英、霍;之煥之時則北都尚存,祇以抵禦流匪;周損與王■〈火鼎〉則始於黃、麻之長,而終於英、霍之圖。追維東南號召之主名,或則假史閣部之聲稱,或則假隆武之年號,或則遙奉永曆之正朔,或則各奉一二失位之藩封;溯其由來與其成立,情狀淆雜,不能一致。今略區之,有二種之別。試具表於左:
宗藩類表
甲類(曾據地假立名號者)
宗藩 據地 名號 紀年
福王朱由崧應天弘光崇禎十七年
潞王朱常淓杭州監國順治二年六月(明南京聖安皇帝——亦稱安宗簡皇帝、又曰赧皇帝弘光元年、福京思文皇帝——亦稱紹宗端皇帝隆武元年)
魯王朱以海紹興監國順治二年六月
唐王朱聿鍵(坐死者王七、世子一)福州隆武順治二年閏六月
靖江王朱亨嘉桂林監國順治二年八月
桂王朱由榔肇慶永曆順治三年十一月(明隆武二年、浙東魯監國元年)
唐王朱聿■〈金粵〉(亦作聿釗。坐死者王十、世子二、宗姓三)廣州監國紹武順治三年十一月
鄧王朱鼎器
淮王朱常清南澳東武順治五年、(明永曆二年、魯監國三年、海上朱成功稱隆武四年)
□□朱容藩(自稱楚王世子監國天下兵馬副元帥)夔州監國順治五年正月
乙類(都無名號,出於一時擁戴及流離草創之為;而石城王朱統錡勢力特異,則王■〈火鼎〉諸人歸之也)
宗藩 據地 紀年
石城王朱統錡潛山順治二年十二月
荊王朱常■〈巛上水下〉太湖順治三年二月
樊山王朱常炎(徐氏「紀年」以為即朱常■〈巛上水下〉,並列存疑)蘄州順治三年二月
高安王朱常琪徽州順治二年
寧靖王朱術桂(見留溪別傳)寧海順治二年
長陽王朱□□
金華王朱由■〈木産〉(或云冒稱金華王)饒州順治二年
瑞昌王朱誼(亦作議貴、一作盛瀝,乃由宗人紹封,別是一人)溧陽順治二年八月
樂安王朱誼■〈汜力〉石溧陽順治二年八月
通城王朱清潮長興順治二年六月
義陽王朱□□常熟順治二年六月
杜陽王朱□□廬江、和州順治二年六月
新昌王朱載璋鹽城、興化順治二年九月
益王朱由本建昌順治二年十月
永寧王朱□□建昌順治二年十月
羅川王朱□□
永寧王朱慈炎(此與前必有一複出者,並列存疑)撫州順治二年十月
羅川王朱□□
漢中王朱□□鳳翔順治二年十一月
樂安王朱□□衢州順治三年六月
楚王朱□□衢州順治三年六月
晉平王朱□□衢州順治三年六月
崇陽王朱□□歙縣順治三年九月
遂平王朱兆鯤江蘇太湖順治三年十二月
□□王朱常洊鄱陽順治三年十二月
鄖西王朱常潮建寧順治四年四月(明帝由榔永曆元年、魯監國二年、海上朱成功稱隆武三年)
麟伯王朱□□江西瀘溪順治四年八月
靄伯王朱□□
氓王朱埏峻黎平順治四年十二月
榮王朱由楨辰州順治四年十月
瑞昌王朱統■〈汲上金下〉安東順治四年十一月
義王朱常𣱽寶慶順治四年十一月
魯王朱鼎兆(世子一人)寶慶順治四年十二月
宜春王朱誼衍汀州山砦順治五年正月
貴溪王朱常彪(亦作長標)湖南永寧順治五年正月
崇陽王朱□□黎平順治五年二月
長沙王朱由櫛全州一帶順治五年二月(亦作三月)
南威王朱寅衛
延長王朱聿■〈金穿〉(一作遠長王、一作識■〈金卒〉、一作識■〈金穿〉)臨洮順治五年五月
□□王朱森釜階州一帶順治六年二月(明永曆三年、魯監國四年)
翼王朱誼氻山東長清順治六年二月
□□王朱常瑛陝西順治六年十月
□□王朱由杠
□□朱由植南贛順治六年六月
□□王朱蘊■〈金嚴〉黃州順治七年正月(明永曆四年、魯監國五年)
德化王朱慈葉(「隆武遺事」作慈燁)福建大田順治七年正月
石城王朱誼■〈氵〈巛上夕下〉〉福建大田順治七年二月
新建王朱由模福建順治七年二月
□□王朱由柍
趙王朱由棱(郡王十三人)惠州順治七年二月
宜川王朱敬■〈金翟〉紫陽順治七年二月平
蜀王朱常濃金華在滅潞後(明永曆七年。是歲三月,魯王去監國號)
江夏王朱蘊鑰上思州順治十五年(明永曆十二年至十八年)
德陽王朱儼錦上思州順治十五年
德陽王朱至濬交趾高平順治十七年正月
石泉王朱奉鎗(一作聿鋡)四川敘州、馬湖一帶康熙元年(明永曆十六年至二十二年,臺灣鄭氏猶稱永曆正朔)
光澤王朱儼鐵桂林康熙元年八月
東安王朱盛蒗川東康熙二年十二月
思宗三子朱慈滿(署廣德元年)京城康熙十二年(明永曆二十八年)
思宗長子朱慈燦永州、寶慶康熙十八年
寧靖王朱術桂
舒城王朱著
樂安王朱俊
監國魯王世子朱桓寧
瀘溪王朱慈曠臺灣康熙二十二年(明永曆三十七年)
巴東王朱江
奉南王朱熺
益王宗室朱鎬
太子朱慈璊陝西康熙二十八年
定王朱慈煥(案李方遠撰「張先生傳」稱定王朱慈煥,又改名王士元,年七十五歲,於康熙四十七年在山東被執,為大嵐山兵所牽也;斬於京師。被案發遣者,百餘人。朱三太子慈煥全家六人投繯死,見宣統辛亥冬「吉長日報」)
右表所採,大略可觀。若其崛起草竊之故,厥有數端:上者藉手有資,思圖恢復;次者遺民假借,以立義聲;次或回苗土族,假戴保全;又次則反側不安,忽歸禽獮。再或則舊習驕昏,以干新憲;再次則眾矢聚的,弋獲圖功。以上諸王,有不一居於是數者乎!嘗讀順治八年閏二月之上諭有曰:故明諸王,多被誅戮,朕甚憫焉。於是,有起送來京之令。蓋自有此次廣沛仁施之舉,而殷頑乃漸有所感化;即小腆紀祀之攘竊,亦漸稀矣。此本朝忠厚開國之一端也。
·形勢篇
鄂之蘄、黃、麻、羅,皖之潛、太、英、霍,豫之光、固、商、汝,皆陽瀆而陰嶽、左揚而右荊,積旁薄之萬山,勢綿亙而不絕。其高者或插天漢,其出入徑道隘,僅錯趾懸岩;左右列河環之,路阻谷深,搖駭心目。其山巔或平衍,饒水泉竹石之居;其河入江、淮,有航帆運輸之便:平時可為樂國,亂世亦保障之資焉。
·前事篇
地憑天險,利用戰爭,列代產亂世宰割之豪,其梟傑或能擾亂天下之和平;以故累朝民族,遷移淘汰,種類不同。南朝西陽有縣十八,有水五,蠻族居之;強大滋生,歷年不弊。南宋以下,湖民移住,土著遂衰。端宗之世,元兵既下鄂漢,舒、黃義兵相繼崛起。景炎三年,蘄州民張德興與安慶義士野人原砦主劉源起兵據司空砦,以應閩、廣王師。司空山者,時為蘄州屬蘄春縣地。縣民傅高結鄂西之大姓,群應以義兵;江西巨室,亦相繼起(同時趙璠起於衡山、何時起於撫州,皆應文天祥者。張烈良等、周隆等起兵於海南,陳瓚起兵於興化,皆應崖山者)。於是,南取齊安大邦、北下壽昌右郡,一戰勝於樊口,而元將撓敗;再戰敗於陽邏,而忠義遂空。司空山破,黃州復陷;其應和之傅高,亦為宣撫賈居貞所執焉:此一事也。恭宗之世,有羅田三吳鄉人段朝立,以土著飆起,富自治力;遂割開英山一縣,至今因之。最後有多雲之徐壽輝、花橋之鄒普勝,於至正十一年揭竿起義,以驅逐胡元相號召。壽輝業販布——先有袁州僧彭瑩玉(「七修類稿」作瀏陽彭和尚),以異術與普勝念佛,聚眾起事,用紅巾為號;奇壽輝狀貌,又以其浴於鹽塘身起光芒,遂大異之,推為主。九月,收蘄水及黃州路,敗元威順王寬徹不花;遂即蘄水為都,稱皇帝,國號天完、建元治平,以普勝為太師、倪文俊為丞相,盡有湖廣、四川、徽、饒、杭、湖諸地(別有「天完國志」詳之)。明年,江浙平章政事卜顏帖木兒等攻壽輝於蘄水,破之;壽輝走免,獲其官屬四百餘人。已而勢復盛,遷都漢陽,為其丞相倪文俊所制;十七年,文俊謀弒壽輝不克,奔黃州。陳友諒隸文俊麾下,數有功,為領兵元帥;遂乘釁殺文俊,自為平章。旋稱漢王,又遷都江州。二十年,於釆石弒其主壽輝,自立國號大漢。天完主之屬,又有元帥玉沙明、玉珍,由大江提兵入蜀,兼有巴、滇,建國曰夏,傳位兩世:蓋啟有割據之二雄焉。明祖乘之,遂屋元社,開吾華大一統之基,為先驅之擁篲焉。
·統系篇
思宗御世,寇逋中原;爰命安慶巡撫史可法因便利、連交攻,聯貫四省之邊腹而合治之。若皖之安、廬、池、太四府,豫之光、固、羅、山四州縣(案「明史」「可法傳」云:河南之光州、光山、固始、羅田;考羅田明代不隸河南,或是羅山之誤。橫雲山人「明史稿」、「南疆繹史」「史可法傳」,並同。按羅田二字,宜在下文湖廣之三字之下),鄂之蘄、羅、梅、濟,贛之德化、湖口,皆隸撫臣治內;始走檄山民,結砦團守,以遏賊蹤。居民困於野掠,思少保安宅;豪家右族,出募資糗、板築教練,屹為民坊。歷任撫臣,史可法則親相度英、潛,宋一鶴則躬蒞蘄、羅;資以軍火餉需,予以統治劄付;出而搤賊,往往有功。及我朝兵定南方,諸砦則易其方針,群為明守;檄諭不能下,困阨而不渝。始不忍國之亂,繼不忍國之亡;此蹶彼興,以衛土境。蓋六、七年而後平焉。今表列其統系隸屬於左:
南都未亡以前之山砦隸屬
史可法
梅之煥
蘄、黃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山砦三百有奇
蘄、黃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名砦四十八
潛、舒、英、霍、桐、太、宿………名砦二十有四
德安、汝寧等處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山砦四百八十九
羅田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名砦二十
南都亡後山砦之隸屬
朱統綺
王■〈金鼎〉
考永曆初,職方主事德安楊錫億言於漢北巡撫侍郎章曠曰:德安北捍楚塞,為漢新市故墟,人尚豪俠可用。應山楊主事之易忠孝世家,為三楚望;立蓋天營,為國死守,豪傑遙附甚眾;憾不知朝廷所在耳。億請間行號召,為漢南應援。若敵踐荊、岳,億率義旅起,乘其背以掣之。此英布制楚法也。勿徒株守一湖,為尺寸計。曠深然之。據此,知德安山砦以楊之易為之主盟。所云豪傑遙附者,即四百八十九砦中人歟!其所云敵者,即指本朝也。吾考蘄、黃、皖砦得其大都,憾德安、汝寧一帶無考。茲讀王夫之氏「永曆實錄」列傳,而賴有此篇。斯德、汝所宗,可知與鄂、皖實同一軌;而其近接史忠正、石城王二人相與歸心,有可斷言者。
·規律篇
山砦者,末造頑民爭生存之幟志也。因爭生存而生儆惕,因儆惕而結集其精神,因精神結聚而自生規律;於是有合群之規、有獨立之制,以合群勼其森立之制度,以區畫勗厲其守助之情形。舉例言之,加以皖地飛旗砦為中央劇地,而分散守衛之力於群砦之中;鄂砦之中,尤以東山為要領提挈地,而與他砦互通其聲息:是其例也。一於群居中而有各盡所務之道德,或獨力自營一砦、或公資合營一砦;如英山鄭天人之天人山砦(以其名名砦),羅田胡海若、雷正顯等之李蟒崖雲峰山砦,是其例也。一有嚴檢癘疫以保安寧之法,凡染疫之人,例棄野外;如英山傅為相之母居朝陽砦病疫,即移出砦外,是其例也。一有條別秩序,嚴立分數之方法;如舒城山砦之黃景恆等累男女數萬,皆秩然分別、絕無淆亂,是其例也。一有慈善之賙濟,如蕭熹卹疾病饑苦於仙女砦、鄭萬合收邑宰尸於張家砦,是其例也。一烽燧中不廢教育,如朱統錡始授徒於三尖砦、盧之懍載書籍諷習砦中,是其例也。一搶攘中必忠懇於君國,如斗方砦之保衛朱常■〈巛上水下〉、飛旗砦之擁戴朱統錡、黃州諸砦之善視朱蘊■〈金嚴〉,是其一證;又如羅田砦民之迎知縣白乃忠、英山砦民之護知縣高在崙,又其一證。此皆山砦自納於規律之尚可考見者也。
·鄂砦篇
王葆心曰:蘄、黃,一戰地也;而六朝、南北宋南遷時,尤甚。以故,其民質沐戰斗之餘風,富於虓悍之魄力與戰爭毅力。每大亂出,輒倡為聯合策與進取策,以乘時會。元季進取,其爭鋒南逮於江介;明季進取,其爭鋒北直於淮壖:皆因地因時,收召其英俊。由今觀之,範勢於江介者,利用水;羽黨初成,其氣力幾於宰割東南之大半,何其雄也!範勢於淮壖者,利用險;雖成績不曜,而本朝以開國之王師,頓竭兵力幾於十年,僅乃平之。由前則天完徐氏之成規,由後則國初山兵之故事也。徐氏無史乘,其事僅可知;若山兵之經要,今皆放失。倘整齊補綴而觀之,有可備一二之考鑑者。
思宗崇禎初,南昌李汝燦官蘄水,知東南將亂,於保甲夜防,處處隱寓兵法。越四年,蘄、黃流寇漸深,賊及郡道之兵交躪,縣人多追思之。合肥龔鼎孳繼至,修城防禦,賊勢少緩。七年三月,黃州晝晦如夜,流賊始渡河,寇攘江北。九月豫東賊至蘄水,以大隊入黃州,廣濟教諭曾發祥死之。八年正月,有寇數萬入黃安,殺戮甚慘。方賊之未渡河也,黃安趙文淵嘗讀史,嘆曰:物滿人概,人滿天概;今海內不見兵革久矣,生齒日繁、陽氣太盛,殺氣殆將開乎!遂偕妻避於石門山中。三月,滿天星大股掠麻城,副總兵守將鎮筸馬人龍、副將雷應乾禦之;以千餘兵與賊交鋒(案光緒「黃州志」「秩官傳」作提兵千餘,而「建置志」又作所部數百人;未知孰是,今兩存之),勝之。旋大風雨,賊來益眾,遂敗於陰山畈;人龍、應乾死之,及遊擊馮虎昂、指揮陳某並數百人皆沒於陣。自是,蹂躪地方,往來如織;然不攻城,往來野掠而已。官軍迭敗氣奪,曹伍嬉狎而不救;居民皇然,乃各結砦自保:是為蘄、黃山砦之始。麻城則以知兵邊帥梅之煥主之,故特為時重。二月,流賊闖蹋天、羅汝才等由英山窺羅田,汝才別校突陷之,知縣梁志仁死焉(梁志仁,字東銘,南京人;保定侯銘裔也。萬曆末,舉於鄉。始官衡陽,與王夫之父子講學,其師友多姚江後進。崇禎六年,調羅田知縣。賊大擾湖廣,志仁日月儆備。羅汝才曰:羅小易攻;然梁君長者,吾不忍加兵,俟其去,當取之。會邑豪江猶龍與賊通,志仁捕下獄;猶龍知必死,潛導汝才別校來攻。志仁急,偕典史單思仁、教諭吳鳳來、訓導盧大受督民守禦。城陷,志仁持長矛巷戰,殺六賊;力屈,被執。抑使跪,罵曰:我天子命官,肯屈膝賊輩耶?賊怒,碎其肢體,焚之。妻唐被逼,大罵;奪賊刀不得,口齧賊手,遂遇害。思仁等亦不屈死。汝才在英山聞之,馳至羅田,斬其別校;曰:奈何擅殺長者!以錦繡殮其夫婦屍。事聞,贈蘄州知州,謚忠烈;羅田人建祠祀之。乾隆中,賜謚烈愍。六月,知縣白乃忠任羅田縣事,繕守備。十二月,流賊復從蘄水至,乃忠同主簿周有德救援;都司李懋功與賊戰於東門外,殺賊二十餘人,奪馬數匹,賊始遁。九月,寇廣濟,敗鎮筸軍,大肆焚掠;知縣黃宏會走匿。是年三月,湖廣賊陷麻城,蘄、黃大盜爬天王擁眾八百餘人,村民擒之)。自是迄明之亡,列縣相繼淪陷,甚者再破(是年春,賊寇黃州,樊烈愍維城夫人易氏有內姪時陞妻江氏,以貞烈死於賊。其僕承用者,與賊通;賊委之兵,著以銅、鐵二械。械,固賊之章服也;著鐵者領數十人,著銅者倍。其製,範金為圈,兩頭作龍,共銜珠,合則無縫,量背大小繫之。承用遂奉賊指揮,入郡城為奸細;先獨至其主宅,將應群寇攻掠。易氏聞承用歸,遂匿多人門外而呼之來見;好語之曰:聞爾在寇中,何以放歸?承用猶辭以逃命。易氏曰:爾主母死,而爾歡笑;此為寇來、非逃命也。聞為寇使者有銅、鐵械,盍視我!承用推阻,易氏命從人索之足裏,不見;將發其衣,懼而出之臂。易氏詭曰:此物罕覯,付外觀之!門外數十人齊出,縛承用送官。賊失內應,不敢攻城,遂遁去。又有景輝者,從襄漢遊楚,至廣濟望東衝,為黃牛院以居。乙亥,流賊數十人由太湖入宿松楓香驛,輝先有書與友舒民裕曰:二月賊來無擾,九月須遠避。無不如其言)。民既亟於自衛,前後二、三十年,以次增砦堡至三百餘所。砦有長,充之者,大都縉紳儒流。其能自達者,則受大吏劄付而行事;或奉明宗姓,聲其王公之秩以鎮之,至今有砦王稱。相地必憑阻隘,累石若城郭,按戶籍而任版築,役即避地氓庶;籍丁壯而守之:此大都也。蘄、黃固荊藩封地,有故王朱蘊■〈金嚴〉者,為武昌楚王之裔;不知何時,領砦王職。大抵始事之豪假以號令群砦,而蘊■〈金嚴〉亦恃以生活。方始事也,特以郡縣城殘破,挈侶避居,久而成聚;積久則策群力以擊賊,屢屢告捷。每一警至,皆官守城而民守砦;或城破而官居守之,鄉右衿儒咸主名而坐,策方略自治,乃益固。於是,號稱名砦者可縷數,蘄、黃乃以四十八砦名天下(由此上接德安、汝寧,名砦四百八十九;西越武勝關、達南陽,以抵於熊耳、藍田,即隴、蜀之首連山沓嶂相間也)。國初,南方用兵,蘄、黃一隅萃督、撫、提臣三合之兵。再平而再起,至專駐一總兵官於黃州,以圖備事先;更劄一千總官於要腹,以持厥後。事後追恨,詈為李自成餘黨;實則東山一砦,間有張獻忠餘黨,然祇周文江、劉僑、沈會霖三人,後亦反正。其他與流賊,固判然各別也(「明季北略」稱:崇禎十六年四月,獻忠破麻城;劣生周文江從賊,為兵部尚書。「通鑑輯覽」云:馬士英受張獻忠偽官周文江重賄,為題授參將。據「國史貳臣傳」:文江後歸東山義兵中。此實山兵中一大污辱,不必為當時諱也。「貳臣傳」又稱文江總兵;此只言參將,大概諂士英所擢者也。又「小腆紀年」:獻賊以武昌為天授府,授沈為霖偽天授府知府;官兵收復武昌,會霖遁走)。九年,黃安紫雲砦兵刀生火。十年正月,總兵秦翼民逐賊於麻城、黃岡間,敗之。賊至黃岡,聞舉人於斯昌名,索之;敝衣草笠,走免。旋入英山阻險,種田為持久計;遊騎出太湖,連蘄、黃諸匪黨。二月,流賊復寇羅田。白乃忠統鄉兵禦之北峰河,斬賊首王林沖、坐山虎;火砲連發,殺賊三十餘人。會天大雨,砲不能施;賊分路圍之,殺鄉兵五十餘人。四月,賊盤踞多雲寨。乃忠於黑夜乘其不備,攻破之,生擒賊十三人、獲馬十七匹;賊遁。經略熊文燦招撫獻忠、一丈青等賊十餘營於蘄州,荊藩為之置宴;並止賊首走馬後苑,縱寵姬觀之為戲。時拔貢顧景星年十六,聞之,急謁知州唐世照曰:熊公不得死所矣!獻忠於諸賊中最黠,不早除之,有後患;奈何不為之備,反令此輩窺王宮虛實耶?惟總兵左良玉初不主撫議。後果有榖城之叛。自十一年後,良玉兵躪武、黃諸郡,瀕江無寧宇;訪悉黃岡諸生胡珠名,辟不就。桂林張登衡者(「居業齋集」作西蜀,此從同治「廣濟志」;又光緒「黃州志」,作桂林舉人,曾為蜀令),令廣濟招聚士民,於大江洲上立新治,防禦流寇;縣尉魏時光設險於高山,以鄉兵守之。廣濟胥吏素悍,憚登衡嚴,乘亂思逞,鳩黨結營,書伍籍,歃血盟,曰義勇營;請印於令。登衡時復首鼠,輒予之印,亂謀遂決;白晝殺人祭旗,大言屠滅士大夫家,俾無遺種。士大夫人人重足,謀立營以禦之;相視推讓,莫肯為長。會確山知縣吳敏師解組,歸至沙村,父老書幣往迎;至則慷慨告,令立營曰保定以敵之。於是,士大夫廬井與亂人繡錯相持,且一年;寇氛遠,士大夫稍稍渡江而北。登衡亦晏然,若不知者;而亂人謀亂愈熾,議過江殺掠,挈營投左兵有日矣。會天旱,登衡齋戒步禱,諸奸見久不督過,亦不復猜阻;知縣進香江北廟,諸奸皆從,衷甲入市。事露,敏師與登衡密計,忽鳴鼓聚保定營,督眾禽其魁數十人,投江中;詰朝,復聲其罪於眾,餘黨以靖。事聞,思宗擢登衡蘄州知州(按此事同治「廣濟志」所紀頗美登衡;而金會公「居業齋集」為敏師傅,頗抑登衡。今參酌兩說用之)。未幾,敏師復有金沙洲之捷。十二年,黃州鼠食禾;渡江,五、六月不絕。十三年,流賊由河南詐稱官兵,晝夜兼行,襲陷羅田;焚燬房舍,殺虜殆盡。時錢塘許文岐蒞下江防道任,睹江滸破敗,遂同巡撫何騰蛟就大學士姚明恭巴口,籌畫防守。蘄水諸生徐祖齡抵掌其間,多所籌畫;忠讜之謀,多不能用。祖齡與曹胤昌、黃正色以詩文相切劘,慷慨時事,所抱尤偉;論者惜之。五月,蘄州雨土,黃霧四塞;旬日乃霽。黃岡鄧雲程有文武才,憤政府下劣、在事諸臣無一可仗,大書榜其門丑詆;見者危之。雲程笑曰:是廝方黷貨、揀金珠,奚殺我!萬一有之,改其常度,國之福也。無何,賊遊騎逼外郛,城中虛;守令召計事,雲程嘆曰:事至此,不但生聚教訓為隔世事,並徵發科派亦無及、且不可。獨有不肖軀,可塞餓虎之蹊耳。就儒衣結束,持一鐵鞭重四十斤、長五尺,縋城下,獨當衝;三晝夜,賊不至,乃還。臺使者議題旌,固辭。越三年,京師陷;北望號吼,嘔血數升,忽狂走商城卒(此據「府志」「忠義傳」。杜茶村「變雅堂集」作哀詞云:卒於洛南之橫谿,與「府志」異)。十四年,獻忠在楚、豫連軫山中,倚林樾度夏。秋爽,復出以為常。其革、左五營聞獻忠東來,竄合英、霍谿峪,並東走麻城以勾之。督師丁啟睿(時麻城周延齡入其幕,有一總兵官因延齡力擢官,持白金五百壽之,不受;世稱其介節)檄湖廣巡撫宋一鶴渡江進兵,扼獻忠於蘄州;擒賊諜,焚舟斷渡,賊不能合。一鶴親歷羅田等州縣,勗鄉民繕守備、壯城堡;胡珠獻平賊之策,一鶴韙之而不能用,賊乘間仍攻陷列城不絕。是年疫,蘄、黃等處旱蝗,斗米銀四錢,民死過半。招安議起,監軍職方楊卓然於黃屬山後安插群賊,號曰新民;諭蘄水、廣濟、蘄州加派新餉供之。隔里眼在蘄州之青山上鄉,大為民害;廣濟張仁熙以故人子,奏記數千言。其略曰:竊聞公安插隔里眼、左京王諸賊於後山一帶,號曰新民,草結一局,以報天子。仁曉暮思之,是固有大不可者。公之言曰:林林總總者,非賊也,民也;武侯雜兵民,渭濱不亂。奈何號曰民而異之?夫兵與民,名雖異,實民也。今新民與民同矣,而實則不同於兵。昔武侯兵民不亂,以屯田耳。力田則日有事,是兵而農也。力田則漸有秋,是兵而餉也。今茲新民,蓋賊也,眾坐食民榖而不佃舊民之畝。舊民又畏彼持戈而踞也,逃之城市而不望新民之阡,不數月而食盡矣。不知此黃茅白葦者,將以食新民乎?食舊民乎?新民去而蠶食他方,曾不改其故態;舊民反而寄命蒿藋,不得保其常居。是又益百萬新民也,可不為寒心哉!或謂房、竹之撫,項襄毅行之於前;而王文成桶岡、大藤,亦不專事剿。今天下日多故矣,如破室敗垣,東拒則西、西拒則東;盍姑安此以致力他方,可乎?是不然矣。諸公撫局,本自不同。房、竹等處,皆其巢在焉;毋論王、項操縱有方,服而鎮之,亦巢在則志留,猶田爾田、宅爾宅也。今此一片荒涼,新民何戀乎?譬之勞猿挺鹿,彼不過藉此以休旦夕之力;而公誤以為檻虎不憂其饑而噬人,亦誤矣。聞此輩受約束於公,第一、二日夕侍側者;餘奔馳鄉邑,逐隊成行,奪民榖以市民金,榖方市而復奪之,是榖與金並盡也。掠民妻女以市民金,妻女未出此而攘之彼,是妻女與金並沒也。又舊民之黠者藉以生奸、獧者因以竊利,一旦新民颺去,而黠者、獧者畏告發置諸理,不將與揭竿而往,安往乎?公可無所措畫權衡於其間耶?仁熙聞兵機變在呼吸,未可旁窺。若公與大府誠能出九天而入九地,則三邑數十萬生靈生死以之,而非儒生所能測者矣。書達,卓然韙之,卒不能用。卓然以潛山諸生王基培為參軍,頗多贊助;基培亦擢官以去。後以新餉不繼,賊怒責卓然。卓然懼,縱賊割禾麥,因復叛;如仁熙言。方寇事亟,時有監軍道孔某,以萬人屯廣濟湖上,鄰縣望援應,逗不出兵,又不戢;村里蕭乏,見者傷之。十五年七月,革里眼率眾萬餘襲黃安,破之。獻賊持謾書來羅田,匿十騎於中道,砦紳皆色變。知縣汪洋識設伏出奇,殄賊騎甚多,賊宵遁,聲震江北;遂乘之,復蘄、黃,兼逐商城賊,縣人立碑紀之。賊犯黃陂,縣丞夏統春以丞攝縣事,已擢麻陽知縣,未赴;乃督眾拒守十五晝夜,賊解圍去。越五日,突至陷城,統春巷戰,被執;欲屈之,指賊大罵;賊怒,斷其手。猶罵,割其舌;目怒視,乃剜其目;仍以頭觸賊,遂支解之。冬,左良玉避李自成於襄陽,從武昌東下,盡撤楚兵以從;蘄、黃諸城,集砦團之不能勝甲者以守。十二月,獻忠聞之,舍潛、太而攻黃梅;知縣張聯芳遁,民之逃於太白湖者僅以免。旋陷廣濟。十六年正月,革里眼復入黃安,破廣濟。二十五日,黑風,大雪。二十六日,張獻忠以二百人乘雪夜襲蘄州,令紳士冠帶自東入、由西門出,盡殺之;執在籍分巡隴右道李新與其父諸生于節——爭先罵賊,引頸受刃。賊脅新,令跪拜;新罵曰:死賊,爾非陝西人乎?本道在陝西,爾餧馬賤卒;恨未斬剮爾!抱父屍就刃。獻忠以掌擊膝曰:快哉!老子今日看殺汝等求生不得,獨汝真好漢!罵不絕口;賊臠割;母楊及弟綺、子承裘、承弓殉焉。江西右布政張邦翼、山西副使李樹初、遵化兵備道李梴、蘇松巡按御史饒京、蘄州衛指揮岳璧、印江知縣董一化、諸生盧如鼎、李化龍、孫仍、蕭霽、顧天祚,均死之。諸生張效鍾、陳正,皆以罵賊棓殺(「小腆紀年」考曰:此本顧景星「白茅堂集」。又云:獻忠大書驛璧:山前山後皆出松,地平平地柳成陰;桃李笑柳柳笑松,千秋萬古還是松。關西張秉吾題吊李新云云。是獻忠既字敬軒,又字秉吾也)。遂屠城。蘄水鄉宦周之任與賊通;三月初五日,遂陷蘄水(群賊破獄,出死囚汪兆齡,獻忠以其世家子善視之;後挾入川,僭號,即以兆齡為偽東閣大學士——專意勸獻賊殺人取媚,賊兵民死其口者千萬。及獻忠誅,奔重慶,艾能奇痛數其罪,射殺之,仍與李定國亂刃臠如泥),縣丞楊明時死之(「明史」「流賊傳」及「府志」均作三月初五日;惟「小腆紀年」作二月,今不從。又明時之死,「小腆紀年」考曰:本毛先舒「東苑文鈔」蘄尉楊存吾傳;存吾,明時字也。葆心按:光緒「黃州志」「秩官傳」稱崇禎癸未流寇陷城,蘄水縣丞吳文奕遇害,賊焚其尸於明倫堂。然則同時有兩縣丞乎?存疑可也)。方獻忠之未至也,眾謀守禦,每鄉官養兵三名。饒某不可;曰:我窮官,不能養也。既獻忠集之教場,饒夫婦願以金二十萬免死;獻忠殺之,括其家得三十萬。三月,復陷蘄州,屠且盡,麻城教諭蕭頌聖死之;執分守道許文岐。獻忠故識文岐,頗禮之。執至望華山,文岐見賊眾多黃麻人,與同系舉人奚鼎鉉謀,約以從中擊賊,柳圈為號;謂鉉曰:賊老營多烏合,餘皆被掠良民;若告以大義,同心協力,賊可殲也。於是,陰相結,期四月起事;降賊諸生王固懷泄其事,遂見殺(「小腆紀年」考曰:按楊存吾傳,文岐乃賊再破蘄州時被執者;諸書未分別言之。「史外」云:洩謀者為黜生王國統,或謂為逆衿王國懷;豈國懷即國統歟)。蘄州先年秋有飛雀萬餘投南城壕,樹杪發火,火器不爇自震,鬼白晝牆上騎而揶揄人;至是,乃驗。荊王先一年薨,桂妃及世子遁至九江,幸弗及。賊陷黃梅,知縣施廷賢死之(按「府志」作十七年,誤。考獻賊本年七月後便入川,蘄、黃各縣都反正,無緣十七年再陷。今正之列於此,於情事較合)。黃州南城清源門,哭五日夜(黃岡舉人萬爾昌謁楚藩,亟言流寇急,防城不如防江;為畫策。王不聽,爾昌遂歸隱。先是,崇禎六年二月二十七日巳刻,有聲自西北來,地震動,郡城傾數垛;武昌諸處皆然,凡二千餘里。又郡東北百里林家山,避寇者匿之;八年三月十六日夕,大風雷,木拔瓦飛,行人騰起。又數年前,郡大江中有黑水一道,流三日不絕。郡東鄉有馬坡山,賊至,民聚其上,投石拒之;賊不能進,乃遍搜山前後,得男女近百人。引至大塘,盡殺之,投於水;一男子手一賊同溺,後鄉人涸其水,見尸尚紐賊不解)。賊之破蘄水也,黃人聞,棄城盡逃(有樊維城、曹士謨等勵守,連日雨晦,低處潦盈塗;徹夜然膏列炬,眾露立以守),惟女子不及行。二十四日,賊入,擇其姣麗者,驅之夷城;緩者斬指墮腕,血滲灑淋壁間。三日,城平;乃殺而投之以填塹,備極慘毒。殺人盈城,內外官民房舍盡燬。黃有惡子張以澤,先期集亡命迎賊,鄉宦歐陽玖、諸生李時榮拜馬首降。副使樊維城抗聲罵賊,受刃洞胸死;從子諸生齊華殉之。諸生易道暹及其子為瑚、為璉死之。黃州衛指揮(亦作鄖陽都司)李士奇、郭以重、隨州學正曹士謨、武舉王子堅、廣西布政使吳思溫俱死於亂。屏江知縣貢其志,闔門自焚死(「小腆紀年」考曰:「綏寇紀略」,女子夷城乃陷黃州事;而「北略」、某氏「嘯虹筆記」、「流寇志」則云屠蘄州事。按蘄州再破與陷黃州時事相連,故紀載易舛。惟「綏寇紀略」與「明史」同;今從之。葆心按:徐氏以女子夷城事屬黃州,按之「方志」都合,可從;惟其語有云州人聞蘄水之破也,則仍沿諸書蘄州之誤。蘄州,可稱州人;至黃州乃府城,不得云州人。須稱郡人,方免混淆。又易道暹之死,據「府志」,乃崇禎八年,賊至,道暹以所著書多,不忍棄,未行;長子為瑚奉母走青峰砦。道暹與幼子為璉擔書行,紿賊曰:余書賈也。賊笑曰:汝易曦侯,何紿我!道暹教勿殺人、焚舍,賊不允;道暹叱賊,賊怒,殺之。為璉從之,為瑚獨後死:與此不合。或謂賊繫道暹勒贖,語其門人:巨金至,則生還。道暹勸賊勿殺人,亟解甲反正;賊怒,斥之。道暹瞪目大罵曰:死奴,罪通天!予老禿翁,此頸可一刻斷也。此亦一說,姑存之。又馮雲路本死於獻賊破武昌之亂,「明史」及「黃州府志」皆同。「小腆紀年」既列名其中矣,又先列名於此,屬之死黃州之亂中;複矣。今削之)。四月,獻忠連破麻城;里仁會之首曰湯志,殺諸生六十人,而推其中與己合者曰周文江以應賊。楚士大夫僕隸之盛甲天下,麻城尤甚,梅、劉、田、李強宗右姓家僮不下三、四千人;寇既作,思齊以尺伍為捍蔽,聽其下糾率同黨坎牲為盟曰里仁會,諸家競飾衣甲以誇耀之。其人既得志,遂砲烙衣冠,推刃其故主而投賊;城中大亂,城外義兵圍之。里仁會之人大懼,縋城求救於獻忠。獻忠自殘敗後,步卒多降於自成,麾下惟騎士七千人;聞麻城使至,大喜,進兵,城外義兵解圍走,獻忠遂入麻城。城中降者五萬七千人,獻忠別立一營,名曰新營;改麻城為州,以文江知州事。故金吾劉僑獻二妾、數萬金於賊,以免。賊尋陷羅田。於是,張以澤、李時榮等獻策渡江,招星辰湖漁人具舟待濟。獻忠悉師沿江上犯,漢陽、武昌大震,議守城。楚王有積金百萬,三司請貸,不許。在籍大學士賀逢聖因長史徐學顏(字君復,永康人)入見計事,王命中人出高帝分封時金裹交椅上曰:此可佐軍,他無有。逢聖哭而出,捐貲召募,僉謂宜土著。適承天、德安潰兵俱下,楚王募之為軍鋒;以學顏領之,號楚府兵。黃岡操志述亟請楚王發帑犒守卒,不聽。武昌參將崔文榮者,壯烈士也;潛師渡江襲賊,斬六百級;眾不敵,乃還。漢陽陷,議撤江上兵。文榮謂守城不如守江;團風、煤炭、鴨蛋諸洲淺,不及馬腹,縱之飛渡而嬰城坐困,非策也。爭之不得。五月五日,賊從團風渡襲武昌縣入之,駐軍樊口;文榮以副將胡某扼之洪山寺。是時,賊大營尚在江北;會楚府募兵官張其在者罪被笞,徑投賊,而李時榮之族居省城,約內應,賊乃全軍從鴨蛋洲渡,直逼城下。逢聖、文榮壁武勝門,盡力拒守;賊大掠金沙洲,攻轉急。道臣王揚基詭言有事漢陽,傳箭開門,同推官傅上瑞棄城遁;楚府兵開保安、文昌二門納賊。文榮方出斗,回兵,闔城扉不及,躍馬鳳凰山,持矛大呼;賊攢刺之,洞脅死。徐學顏左臂殊,右臂持刀不仆,支解死。遊擊朱士鼎既斷左右手,縛筆於臂,作書招集舊卒,訓練如常;久之乃死(案「通鑑輯覽」云:巡江都司朱士鼎,字玉節,休寧人;城陷,被執。戟手罵賊,賊斷其兩手,不死。退,令人縛筆於臂,能作楷字;招集舊卒,訓練如常。與此異)。賀逢聖衣冠北向再拜,賊揮之去;曰:此賀佛也。逢聖以巨舟載家屬出滋陽湖,中流鑿沈之,全家溺死(「小腆記年」考曰:逢聖之死,傳說不一。「啟禎野乘」曰:公冠履蟒衣詣楚王府,將奉王同死;時府已為獻忠所據,遂見執。乃曰:我欲親見獻賊,罵之而死。眾不令見,乃北向五叩頭畢,投緇陽橋下而死。夫人危氏、子覲明,皆死之。仲子光明,守八分山墓;聞難來奔,又死之。子媳曾氏、陳氏、孫三人、一僕萱命,皆死,合門二十餘人。又「北略」附記江陰馮生云:賊將盡殺城中男女,逢聖曰:汝何不殺我,免殺百姓。賊不忍加害,送至獻忠老營。公言如前;獻忠曰:依汝言,全了他屍罷。蓋欲驅民入江也。此又與「野乘」小異。又滋陽亦作緇陽,又作墩子湖)。興都留守沈壽崇(按徐俟齋「居易堂集」,知壽崇為羅田知縣壽嶽五弟;稱癸未元旦以江陵留守,賊破城,罵賊死云。死於江陵,亦誤。「安徽通志」據「明史」「宋一鶴傳」及「一統志」,稱死於興京,較合。此云死於武昌,未合。姑仍「紀年」附志之。又「綏寇紀略」稱壽嶽死蘄、黃之亂,亦誤;見後「秩官傳」)、通判李毓瑛、知縣鄒逢吉、知嘉魚縣王良鑑、蒲圻知縣曾栻、武昌經歷汪文熙、巡檢戴良瑄、貢生黃岡馮雲路、諸生汪陛延、熊雷(「輯覽」作雯,誤)、江夏諸生明睿,皆死之(賊將渡江,雲路貽書逢聖曰:在內以寧湖為止水,在外以漢江為汨羅。寧湖,雲路講經處也。城陷,乘桴入寧湖,懷所著「易」,投湖死。雷,先一日貽書雲路曰:明當覓我某樹下。及期,賊追,躍入荷池死。城陷,陛延呼曰:我汪陛延也。賊執之,不屈;謂其子曰:我生平所學,在今日。汝有母,勿死之!投湖死)。獻忠以箯輿籠楚王,沈之水(「小腆紀年」考曰:諸書作沈之江,「啟禎野乘」、」紀事本末」作沈之西湖)。見庫中金,嘆曰:有財如此而不設守,朱鬍子真庸兒也。見楚府碧玉簫,長尺有九寸;曰:此何用!碎之。賊宣言宗室降者不殺,楚宗多投牒,亦有庶民攙入者;既而白刃交下,欲自辨而頭已落。先是,有異人呼於途曰:一群豬,屠伯至矣!果驗。男子十五以上、二十以下,錄為兵;餘連項就戮。賊持刀者,腕為脫。乃佯開漢陽門,縱之去;門逼江,鐵騎圍而蹙之,自鸚鵡洲達於道士洑,浮胔蟻動,水幾不流。踰月,人脂厚累寸,魚鱉不可食。流屍蔽江下,至黃岡,易為泰收餘骸葬之。甚多婦女別而累,有殊色者入婆子營,亦置隊長,監以賊目;收其直,給軍用。漢口人周洪卿者,首其地富人多亡匿,搜牢之;獲千餘舟,士女溺死無算。獻忠乃據楚王府,鑄西王之寶,改武昌為天授府、江夏為上江縣,以周文江為偽兵部尚書、張其在為偽總兵前軍都督、李時榮為偽巡撫、謝鳳洲為偽守道、蕭彥為偽巡道、陳馭六為偽學道,給偽敕印。以周綜文偽知天授府、舉人沈會霖偽知漢陽府、黃元凱偽知黃州府。以湯志為偽遊擊,守麻城,防鳳、皖;以張以澤為偽總督,鎮蘄、黃。李時榮死,以謝鳳洲代之。開科試士,取七十八人,補二十一州縣官並佐貳,各賞銀有差。以興國州柯、陳兩姓土官悍勇,招降之(按同治「大冶志」:順治四年,湖廣總督白永盛奏,興國州等處砦寇悉平。初,陳友諒遺孽有興國土賊柯抱沖者,與何騰蛟連,殺武昌同知張夢白;總兵柯永盛遣將平之,抱沖就擒,斬之。此所云柯、陳兩姓,當即其人,亦當時山砦之主翁。入本朝,即抗拒官軍;而先曾附獻忠者也)。題詩黃鶴樓,令其下屬和。發楚邸金,賑難民。蘄、黃等二十一州縣,悉陷。初,李自成聞獻忠得漢陽,忌且怒;榜。曰:擒獻忠者,賞千金。及聞取武昌,復遣人賀之曰:老回回已降,曹、革、左皆殺,行將及汝矣。獻忠卑詞齎金寶答之,自成留其使。而左良玉之軍復西上,遣總兵方國安、副將徐懋德、馬士秀破賊於蘄州黃石港;諸生程天一集鄉兵二萬,擊賊於大冶,殺偽知縣奚鼎鉉(按鼎鉉與計文岐死蘄州之亂,見「欽定勝朝殉節諸臣錄」,「府志」援入「忠義傳」;而「明史」又云文岐見殺、鼎鉉以計遁,「府志」亦引之備異說;獨「小腆紀年」作鼎鉉以偽知縣見殺。然則「明史」遁去之說,確歟?「殉節錄」亦必有所據。姑兩存之。又考「府志」「文秩官表」:崇禎癸未,有黃岡知縣無錫侯鼎鉉,名恰與仲雪孝廉同。侯與奚字破體,形極似;則此官大冶偽知縣,必侯鼎鉉無疑,特同時一字傳訛耳),沈會霖聞風遁。官兵次黃州,白雲砦長易道三——為道暹從弟,執黃元凱,遂復黃州(「流賊傳」稱道三討獻忠,而「國史」「貳臣徐勇傳」稱東山白雲等四十八砦易道三等為李自成餘黨;是官書之自為鉏鋙也)。獻忠聞楚師漸集,乃留張其在、謝鳳洲等守城,以養子名四虎者駐金沙州;而親率大營為浮橋於金口,悉眾西渡。分軍為三:一軍白羅山,一軍白石磯,一軍蒿洲;屯舟師於湖中,息馬山谷,將以窺岳州、長沙。未發,而左營諸將毛顯文、常國安、郎啟貴、于自成、段鳳翔、秦天祿等連營而前,次於陽邏堡;吳敏師以所部連絡蘄、黃四十八砦義勇數萬人皆應。常國安方扼蘄州,以舟師先進。賊騎百餘夾江而射,國安轉戰自白雲閣至金沙洲,四虎先期遁。官軍奪其舟百艘,賊騎反走。翌日,攻漢陽破,賊開門出戰;官軍敗之於■〈魚嚴〉魚套,遂乘以入。張其在焚黃鶴樓及宗人府第,率諸賊開保安門西走,斷王會橋以防追者。謝鳳州自殺,偽知縣漢陽燕某、蒲圻涂良極、黃岡王爾忠等悉被擒,斬賊將方子雄於■〈魚嚴〉魚套中。鳳督馬士英屯壽州,遣六安諸生黃鼎潛行入麻城。諸砦謀之劉僑,主事田生蘭、周崇(一作徒)極等說周文江以反正;擒湯志,數其罪四,磔之,傳首壽州。馬士英即委鼎署麻城知縣,鼎旋以鄉勇徇黃州(是時,郡城有異僧於途中念佛,衝鼎前導,軍士執之,僧忽登城,多著靈異),官軍別將循興國、大冶。監軍道王瓚(「府志」「忠義傳」作瓚,「小腆紀年」同「明史」「流賊傳」及光緒「武昌志」均作■〈王質〉,未知孰是。惟諸書或作監軍道、或作憲司,則本一官耳)屯武昌、沔陽知州章曠駐漢陽,黃安、黃陂皆自殺其偽令,上流三郡悉定。七月,獻忠拔營入蜀。其降賊諸孽隨獻忠入蜀者,有偽振武營總兵麻城洪正隆、偽英勇營總兵黃岡張其在、偽龍韜營總兵麻城商元(按「蜀記」,洪正隆,作龍;湖廣麻城戊辰進士。其在,黃岡諸生。商元,湖廣武生),皆以搜刮無功,賊剝其皮死,並其家口盡斬之。黃州衛千總(宜作千戶)朱寵,始奉王瓚檄,赴上游禦賊;至是,隨憲司東下,聯四十八砦義兵與道三復黃州城。次年,聞國變,仰藥死。吳敏師,亦以功擢太僕卿;追賊,卒於湘。旋總兵官左良玉疏言:白雲砦劄授遊擊易道三、易祚遠等率鄉勇二萬餘人,與獻賊戰於雷田,擒斬偽知縣余高升、偽監紀兵事王登伍等,斬三百五十餘級;請破格優敘。得旨:察議。明年,歙人洪天擢為下江防道,以蘄州未復,移駐興國州。是時,又有蘄州諸生沈士望上書言天下事;召見,授兵部參謀,輔臣移送袁繼咸幕。又,梅國楨子之熉與復社諸子善,國變後北行,上書請葬思宗,祝髮而隱。蓋慷慨論天下事,當時郡中諸子為獨擅焉;皆前明已事也(是時,蘄水故大學士姚明恭築城於巴河口,何彬然立砦石門山;黃岡遊擊馬士英立砦於潭水,王之經結砦大崎山,戴瑾守馬鞍山砦,樊維章守桃花洞砦;麻城魯元孫守雲霧山砦,舉人胡公國建拜郊堡,諸生周■〈木榮〉建梅侯山砦;黃安故推官程繼善守大勝堡,諸生吳載瑜守磨盤砦,吳國宇保風水山砦,秦自輝設三角山砦,王祚昌亦應眾推為砦長,蘄州張相建策山石砦,又有黑石砦、牛皮砦:凡五十二砦。大桴砦在山頂,與小桴連界。廣濟則諸生張旦熙、梁重其保大符山砦,張先環保四望山砦,胡篤生主燕子砦,陸嗣先主萬宏砦,神機營中軍吳國璋主觀音砦,胡之羆主羊頭岔砦,阮思槐與子雲守壟頂砦,胡三郁守峨峰砦,守備李大來立獨山砦,陶君臺守武山墩砦,吳士榮與弟凱守武山砦;黃陂共砦十六、堡八十六、城四)。我朝順治二年(明聖安皇帝弘光元年、思文皇帝隆武元年)三月,左良玉以誅馬士英、阮大鋮為名,自武昌順流東下,舳艫相屬五百里;其兩岸民居,所過成赤土。黃梅居民竄匿太白湖中,闤闠為墟;江干數百里灌莽長隄,馬踏成阬塹,蘄水教諭鄒應孝罵賊死。至九江,黃岡余士璋為推官,仗義入良玉營,罵之;賊斷其左臂,父老泣,扶之出。時王■〈火鼎〉久由河南監軍道解組歸,更發憤,精治山砦事。■〈火鼎〉先以舉人家居,與知縣白乃忠勼鄉兵得手。至是,羅田山砦因以成立者,以今計之,尚可二十餘(若大羅山砦之葉常學,仙女砦之蕭熹,高明山砦之郭良甲,獨龍井砦之江萬琮、李蟒崖,雲峰山砦之胡海若、雷世顯,大抵皆在當時三百餘砦之內,而尤以天堂一砦為最險峻;而詹勝祥、閻時鼎、秦文鼎、匡琳玉、嚴欽謨,均不得其砦之主名。以今考之,當時百仞之山,無不累石成砦;行跡所經,俯溪流而望峰極,亂山青蒼,咸逶迤其尚在也)。麻城周損者,與曹胤昌為至交。先以江西行取御史,入閩為唐王兵部尚書,亦走歸;與從子羽儀結砦縣西之朱山,有卒三百人、馬數十匹,李有實等在東山應和之。黃安大峰等四十七砦,以諸生江中清為之長。黃梅則諸生黃景松、胡君孚、吳之棟結砦於舒城山;黃岡山砦,以白雲等砦之王光淑、易名甫、楊維尚、易道三為最。蘄水山砦,以周從助之斗方砦為最。蘄州砦,則劉和尚居最:皆各主謀部署。軍官自總兵以下,遙受明藩劄付,列職有差;而近戴蘊■〈金嚴〉。是年五月,隆武帝以光、黃各砦義師雲起,即降敕令各聯合義旅,殺偽復疆;仍列登極詔書,復一縣即授知縣等款於敕中,付行人唐倜齎至(倜,太平諸生,以大學士熊開元薦,授兵部主事;出關募兵數百人,至鉛山。未達,蘄、黃敗,死之)。於是,群砦更北結商城、固始諸砦,東與潛、霍連,以樹聲援。英王大兵既下九江,明總兵徐勇迎降;即命其鎮黃州,以備諸砦。先以檄諭招之,皆不下。勇乃與副將線維錡剿白雲砦,光淑(亦作光叔)迎戰;勇令諸軍東西夾擊,自簡精銳由中路進戰,下馬擒光淑,道三、維尚等迎降。乃移師逼斗方砦,獲從助,砦眾悉納款。劉婆等九十五砦,亦相繼就撫。方光淑等之敗也,砦黨陳於藻、王接骨走東山,匍匿山中。時羅田方為義兵襲守;英王以黃岡人張楨為蘄水縣丞,會赴黔大兵數千統帥梁某道蘄,楨請會剿(「府志」「張楨傳」,稱闖逆餘黨襲羅田;其語至誣);義兵勢略衰。三年(明隆武二年、魯監國元年)五月,山中總兵官耿應衢、周文江、副將梅增分兵出攻麻城、黃安,麻城鄒惺與當事力保縣城。勇以副將唐國臣守郡,自率所部兵堵之塔子山,文江敗北被獲;而湖廣總兵官祖可法自武昌來,會師攻之,陣斬應衢,鄒墩、大峰(亦作大桴)等三十二砦悉平。方勇之行也,於藻乘機來圍黃州,國臣與黃岡知縣楊日昇設策堅守;把總鄧克剛自蘄水來援,圍始解。時大湖以北值李赤心之亂,方用兵鄖陽,湖廣四川總督羅繡錦檄國臣兵赴援;國臣固督中軍官也,所部千總田龍見夙有異志、克剛亦以前功未敘怨望,軍行至葉家洲,通款山兵而應之。百總宋鳳赴繡錦告變,督標之兵實來,而龍見、克剛已走東山與於藻合,國臣遂會維錡往征。先是,督撫鎮兵接踵進剿久無功,繡錦乃有是命,別遣黃州同知白秉貞率兵助攻;選黃岡王象虞為練長,提民兵千餘進攻諸砦,砦兵皆靡。時有紙砦鐵人之謠焉。秉貞復進剿撫兼行之策;四年秋,克之。是為四十八砦第一次平靖,決計僅四閱月而已;於藻仍颺匿不出。其劉和尚一股,先於三年冬由蘄水突攻英山,鳳陽巡撫陳之龍調廬陽、六安兩營兵擊之去。五年(明永曆二年、魯監國三年)正月,金聲桓以南昌歸於有明,馳檄四出,期舉兵;繡錦幾為所動,蘄、黃、羅、麻之山兵復響應。黃安王晉功有眾十餘萬,與王存誠等不相下,互持於岱峰山砦;存誠與族振凡、戚江底聚勇悉力相抗,晝夜環攻。相持六月,晉功部下多死(「府志」作孟存誠,字明善,諸生,又屬之六年;應作王存誠,事在五年也);湖廣巡撫遲日益、湖廣提督柯永盛兵至,解之。永盛復分兵四出,防守要地,遣將搜剿各砦;砦兵因以不支。或月,總兵蕭相國、都司徐雲從等倡義於蘄水,聯結東山列砦,交益固;縣丞沈啟隆請知縣田玠調兵厲城守,永盛分遣參將鄔乘鸞、遊擊張國忠、千總鄂效鵬等分途搜剿諸山兵。相國、雲從與效鵬遇,不敵,死之。自是,山砦乃相與定策,悉眾東趨。三月,周承謨連合英、霍之眾,將圖大舉;知縣徐鼎臣告急,軍至,敗之。秋九月,■〈火鼎〉與胤昌率英、霍、蘄、黃兵復廬州,不守;轉戰蘄、黃間,攻下英山,知縣史良植死之。六年(永曆三年、魯監國四年)正月,■〈火鼎〉又與霍山侯應龍、張圖容、楊國士合兵攻霍山,不克。時四十八砦復相繼立山兵,軍容甚盛,有眾萬餘人。霍山既不下,皖兵乃自霍山退取舒城、潛山。■〈火鼎〉亦還兵下羅田,更結陳元等謀再規霍山;出不意,突犯之。江南、江西、河南總督馬國柱遣中軍副將朱運亨等擊之,戰於英山三尖山;■〈火鼎〉敗走。二月,三尖砦長張福寰以石城王朱統錡命,來聯絡四十八砦。於是砦長中文職■〈火鼎〉、損、胤昌等、武職李有實、陳於密(疑即於藻)等合各路砦長胡玉良、常近樓、劉奉宇、陳元、蕭新宇等千五百人往謁,皆授職有差;分兵置各砦,損更以所部與寧國陳鬍子、桐城范大、范二之鳥槍隊百人合。石城王既奉粵中正朔,表達明帝,進■〈火鼎〉兵部尚書,總督鳳陽義軍以謀皖;進曹胤昌、沈會霖皆為僉都御史,督白雲砦義旅以謀鄂(「三湘從事錄」:胤昌誤作徹昌,白雲誤作由雲)。■〈火鼎〉乃益感激圖報;七年(明永曆四年、魯監國五年)二月,置次子光幹於英山,悉室家並舊旅連戰潛山、太湖間。兵敗,俘至江寧,不屈死。■〈火鼎〉自始事以來,三年轉戰二府六縣中,為同時山兵之最。自■〈火鼎〉敗而皖省義軍略盡,統錡亦於正月被執矣。同月,蘄州故總兵曹德參起兵於蘄州上鄉,亦為參將韓友扼險設伏所擒。友長弓弩、嫺方略,防蘄頗有功;並擊退金聲桓所遣九江將吳高。有實於皖砦平後,復遁歸東山;胤昌則轉入雲南。前一年秋,湖廣巡撫遲日益已奏黃州三百餘砦悉平,蘊■〈魚嚴〉擒斬於郡。蓋五年春精銳東趨,官軍乘時蹴盡之也(八年,麻城有叛僕作亂;鄒惺偕邑人告變,得殲其魁,變乃息)。越二年(明永曆七年),有實更出攻黃州諸堡。下江防道呂陽領黃岡張本恕等鄉練剿撫定之(「府志」作白秉貞撫之;未合),行保甲、造巡船,以善其後;並駐千總於石人砦以備焉。當時有何士勝、士榮者,黃岡永寧鄉人,預此次東山之役;解散後,其兄弟乃走長沙,與吳三桂通。未幾,士勝沒,士榮仍在長沙觀釁;有實卒,其子森仍匿東山,倔強如故。越十餘年至康熙朝,復有黃麻東山再圖恢復之役。自後,居民以武勇著為風氣,逮今勿衰。於是,黃州各屬以順治二年南都亡後,黃岡、蘄水、蘄州、廣濟、黃梅先入版圖,各置知州、知縣治之,惟蘄水仍以明知縣孔惟時官其縣,而麻城、羅田、黃安三縣於三年始予置官。其隸本朝,後諸縣一歲焉。時有余大新者,羅田儒生;合蘄水人士赴永盛告投誠。永盛委蘄水縣丞沈啟隆攝羅田知縣,啟隆率數十騎至縣治以鎮撫之。是為明遺民編戶本朝之始。其事蓋在五、六年間(案篇中月日不可考者,仿「南渡錄」例,稱「或月」以紀之)。
●蘄黃四十八砦紀事卷二
羅田王葆心撰
鄂砦續篇
鄂砦附篇
附:皖砦篇
山砦用兵年表
·鄂砦續篇
王葆心曰:余讀近人俞樾集,而見其兄林官泉州廈防同知時肇有陳金龍一事。陳金龍者,漳州人;其先世避明季亂,入深山中,二百年不薙髮。洪秀全微時,嘗至其地,與之為異姓兄弟。及是為咸豐九年,已八十矣。詣李世賢自陳,為李奉書說英領事圖廈門。英領事懲白齊文之事,執金龍以獻。林白觀察,斬之;以狀聞,詔賫英人金牌。吾嘗察是獄而疑之;意謂金龍者,其鄭延平郡王之戚畹以留守兼相國陳永華之苗裔歟(考陳永華,謚文正。有傳,見郁永河「稗海紀遊」;申報館印有全袟,不易覓。小方壺齋本,非全書,無從考其原籍後裔。考「臺灣外紀」,鄭氏立藩,以克■〈臧上土下〉夫婦死最慘烈,又最賢明。永華死,亦繫人哀思。其子姪繩武及翰林夢球,均忠壯有氣;故疑金龍與有關係。至鄭氏庶僚,尚有忠靖伯陳煇、左虎衛陳魁、宣毅前鎮陳澤、右虎鎮陳鵬、侍衛陳堯策、五鎮陳瑞、鎮將陳廣陳等及陳福、陳昌、陳六御等;金龍即非永華之後,或與諸陳有關也。他若陳斌、陳豹,則已降清,決非其屬矣。附志以存疑)!永華以王佐才輔鄭嗣王經之世子監國克■〈臧上土下〉;為群小構陷,齎志以沒。故其子孫奕世猶廑故國之思,殆如興國、大冶柯、陳二姓不臣明之故智乎?倘非其先與故國深有關繫,何以如此其堅忍不拔也!柯、陳為陳漢王後,故以殷頑自居,累代不改。金龍之先人,則守延平未竟之志以施於本朝;蓋自康熙二十二年、逮咸豐之季二百餘年,始一昭其匿志於天下。烏乎!何其堅且久也(案此類之事,在朝鮮人久有之。考「春在堂隨筆」云:朝鮮人宋相琦神道碑,稱公生於崇禎丁酉十一月二十日,其孫跋所著「玉吾集」稱崇禎三庚辰十月。知彼國在我朝定鼎之初,尚不奉大清年號,而仍以崇禎紀年。崇禎丁酉,為順治十四年;其卒癸卯,實雍正元年;其孫所稱三庚辰,實乾隆二十五年:可見彼人直未用清朔也。吾觀朝鮮人所為「南明書」,其中書法實以正朔予安、紹諸帝而外本朝;其書法予奪,均本此義。可見朝鮮人乃以中國正統自居,而以清代為閏位也;此與陳金龍相似者也。又俞氏「九九消夏錄」曰:韓偓書裴郡君祭文時,唐亡已八年,不書梁年號,止書甲戌歲;此創例也。元初,陳友仁「周禮集說序」題丙子後九歲,則不但不書元年號,並不題甲子;而追溯丙子宋亡之歲以紀年,是謂丙子以後並無甲子也:又一例也。「文文山集」「杜詩自序」題歲上章執徐、月祝犁單閼、日上章協洽,是庚辰歲、己卯月、庚未(?)日也;是亦不書甲子、祇用歲陽名,又變例也。宋牟巘官大理少卿,宋亡不仕,閉戶三十六年;其所作「陵陽集」,仍書至元年號:是又別有所見矣。案此皆前代遺民書年各種變例,惟陳友仁書法與朝鮮人略同;但去年號而存甲子,又與朝鮮人略異。此皆亡國後不忘故國,苦心所寄,要亦無聊之極思,不第世傳陶淵明入宋後祇題甲子也。惟淵明之但書甲子,宋牟氏及俞氏錄中均證其無此事,故俞氏竟以此創例歸之韓偓也)。若黃、麻、蘄之東山山砦,入國初屢勞王師,蓋亦有同情者。吾發篋陳書,而知康熙十三年東山一役,猶是明季蘄、黃四十八砦之遺,不盡關吳三桂滇、黔之聲應;特自李有實納款後,積十九年觀望事機,藉滇、粵、閩各藩之變而圖一逞耳。不然,何以蓄髮非一日也;舊人之子弟,何以皆在其列也。夷考當時武昌巡撫張朝珍疏言:黃屬四十八砦接連數省,舊為盜藪,伏莽易發,必得于成龍彈壓;請以成龍仍守黃州。此可證其沿前未靖者一。其時,武昌知府于成龍招撫,詳言東山一帶舊日招撫遺民為縣役以偽劄恫喝,並訛傳劄內姓名及遠出歸家、形跡疑似之人,因之人人有莫保之勢,官又濫刑取供,劉啟禎乃乘之而起。此於遠有所圖,情事顯然;可證其前事諸人猶在者二。厥後成龍卒,孝感相國熊賜履為志銘,稱黃郡蘄、麻數邑多崇山峻嶺,歷來盜賊盤踞、伏莽未靖,上官欲借公才望以鎮之(案清端由黃郡丞署武昌知府詿誤,再擢黃州知府;文端志中漏敘,似逕由黃州丞升守者。故考正之)。此亦可證麻、蘄舊日砦黨之餘仍在山中者三。而朝珍、成龍所言情詞隱約,巧為輕比;特不欲以明遺正義,大其事而高其名耳。大抵官府吏牘避重就輕,往往如是。故於啟禎之名諱而不言,但稱君孚以入吏牘;紀載因之。是則當時以故明名號為幟志,鑿然無疑。而況啟禎者,字君孚,兼用天啟、崇禎年號,示不忘故君;其字亦以示崇信故君也。故何士勝之弟士榮遠自長沙歸、李有實之子森死事牧馬巖,皆山砦子弟也,尤其顯然者也(二事均詳於清端公「政書」)。吾以茲役賡四十八砦而比列者,豈無故歟?惟是君臣大義,各有所宗;彼此一時,自行其是。國初,官文書及方誌紀載,類目諸人為賊,在爾日本有不得不然之勢。特事久論定,不妨改書。吾歷覽各書,嫌其疏略;今更加綴輯,以補舊方志之遺,以大白當時明遺之心事,以達今日。想見諸人惓惓之思,我邦人之心必有同者。作鄂砦續編。
東山一役,始於黃金龍;甫三月敉平。至十月,復有何士榮自長沙歸,執吳三劄札付,轉相號召;亦匝月大定。考是時,海外明延平嗣王鄭經猶奉帝由榔正朔。我朝康熙十三年,為永曆二十八年;先一年,平西王吳三桂反。是年,靖南王耿精忠應之,告援鄭氏;嗣王以臺灣明師渡海而西,東南震動矣,而東山乘時以起。黃金龍者,河南人,詭言得天書、寶劍,往來興寧山中,招聚愚民;匿跡黃、麻,時在啟禎家。啟禎智黠,好收召亡命,數數能擒賊,守令多倚之。成龍官岐亭時,啟禎常居門下。有姪青藜,幼孤,養為子;居東山曹家河,嘗得方韶友在滇中攜至吳三桂劄付;其父子與金龍結,並結譚以從及河南、江西諸渠,私立將帥,連大冶、黃岡、黃安各山砦眾數十萬(毛際可「于清端公傳」,作號稱十萬),約以七月起事;惟木樨河夏鼎安等族人二百餘名不附。會夏寅生、李攀龍因偽劄事拘於官,民大驚擾,縣役又恐之(時劉青藜之保戶楊楚喬為青藜供役十二年,亦因差銀啟隙,誣坐以呈報奸細,用刑成招),事連舊四十八砦遺民。其遠歸者,亦受嫌疑,人人惴恐;徐家堡劉公先、李君聖、方燕及譚召賢,皆相攜入砦自保。父老急詣官,乞派撫慰,事垂定。五月十五日,徐家堡鄉約周美公等赴縣承值,知縣屈振奇誤信劣生鄒克忠之言,謂公美等合堡皆賊,株連甚眾;並云城外無非賊黨,城紳皆與通——實則克忠等欲藉以陷大仇也。振奇不察,刑鄉約逼供,置諸獄。啟禎聞之,遂揭竿起於曹家河。程鎮邦、鮑洪公、陳恢恢、李公茂(「府志」作子茂,誤)亦受縣役恫喝,乃互響應。縣城戒嚴,振奇飛請協鎮兵黃州副總兵王宗臣,以廣濟歲貢舒逢吉參軍幕,率所部兵駐興福寺;振奇自以鄉勇駐白杲,約日會攻。啟禎夜遣七騎斫黃州營,鄉勇潰,退保縣城。啟禎勢張甚,各屬聞風皆起。成龍時在武昌,任朝珍檄往安撫。成龍曰:黃州據三省形勝,控制七十二砦;其人剽悍善斗,難以猝勝。公見委,須便宜行事,方敢受命。朝珍喜,起自酌成龍曰:剿撫一以聽君,需兵幾何?成龍曰:以前在蒲圻數人與俱,足矣。遂嚴裝以行。次陽邏,偵知啟禎眾未合,尚持兩端;於二十四日兼程抵白杲,距其砦十里。先示:散脅從,自首免罪;誣陷,三日赴訴,遲以賊論。於是,諸生朱珏、戴其進、徐阿曾、李中素各分訴自湔,日以千計;成龍皆宥之。二十七日,單騎入山。啟禎是時勢已孤,其黨素佩成龍,聞其來,莫有斗志;恐即降見罪,姑自保。成龍度啟禎可急撫,若逾旬,黨合則難圖;先命白杲鄉約一人,持檄往布太守來,待以不死意。度其已至,則騎黑騾一、蓋一、鑼一、徑趨砦所。甫二里許,命鳴金,前導者呼太守來,救爾山中人。啟禎不虞成龍至,倉黃匿後山;令數百鳥槍弩矢夾道伏,望見成龍,皆然火控弦向之。成龍不顧,直前;卒不敢發。至砦,門開;入舍下騾,即廳坐。眾環列,黠者率黨羅拜。成龍問老奴安在?謂啟禎也;以舊服事之故,易暱之。眾云暫出,頃可歸。又姁姁問今歲山中雨暘,禾苗何似?若曹良民何作賊,取屠戮耶?天酷熱,若父母妻子匿何所,得無苦乎?眾皆泣。成龍曰:熱甚,須少憩。令其黨為脫靴,取水飲,或支榻揮扇;餘人匝立如堵。成龍熟睡,鼾如雷;眾失措,不知何為。移時寤,又謾謂:君孚老奴,何久不至?豈有客至而不設酒脯乎?啟禎初意成龍必以兵來,且懼見紿,故深自匿。及見成龍推誠,遂同青藜帶鳥槍手三百餘人投誠趨叩,訴激變狀。成龍曉慰許撫,約初三日受降;乃還白杲。至日,啟禎率眾數千人至白杲,獻傾心向化旗。成龍復請朝珍檄啟禎招致他砦,許以戎旗守備官之;因山中尚有明遺,與商城、英山舊砦之餘黨潛通也。啟禎執詞,宣諭各砦。初七日,鮑洪功、陳恢恢、李公茂率眾至白杲,獻安家樂業旗;旋皆赴郡,見分巡道徐惺,賫衣冠歸。成龍復派河泊所官景可賢護送程鎮邦赴會城謁見朝珍乞撫,並臬司所繫家口釋之;公茂亦隨徐惺往見省吏,受約束。青藜繳出副將劄子,脅從劉先甫等皆解散。又諭降黃岡、羅田山砦嘯聚諸人,獨鄒君升(「國史」「于成龍列傳」作君申)不應。啟禎、恢恢方謀往剿,會民間流言間官紳,成龍急諭解之。時征吳三桂禁旅道麻城,將軍某責成龍宜藉大軍征剿,不應遽予招撫;忿與爭。成龍抗揭朝珍乞休,朝珍慰解之。嗣公茂因受撫後有所不慊,仍聚眾與區長田初陽備械鬥;啟禎再往慰,以東義洲區長鄧君佩等為聲援,陽亦就撫。他縣明遺民謂啟禎背約,不應為官招撫;相與圖刺,未成。初,啟禎之主明遺相號召也,凡不慊於十年撫局者皆歸之,勢甚盛。成龍欲假其力,而又患之。及金龍既禽,成龍亟典衣分俸得百金,賞啟禎;眾皆不平,謂啟禎匿金龍,何反被賞。成龍曰:金龍之禽,實由君孚密計,君等不知耳。其黨以為然;又見啟禎得百金不讓,於是益疑啟禎實賣金龍,其黨遂稍稍散去;成龍又縱間以離其親屬。啟禎計益窮,故於士榮之起,力持剿議,以其黨均相仇也。久之,竟鬱鬱以死。是時,又有潘家塘大盜乘亂劫掠,成龍乞朝珍發令斬之;唯金龍及梅公素、黃日昇、孫調元皆遁,黃、麻解嚴(案「國史館列傳」於眾降後,有復督兵擒大冶賊黃金龍、鄒君申等;袁枚作傳,又云武昌賊黃金龍。皆誤)。成龍分區編保甲,籍勇者為兵,以善其後;朝廷再命為武昌知府。秋七月,經畫有緒,行還武昌。初九日,黃岡李家集有警,方公孝等聚逃僕,成群劫掠。初十日,成龍馳至岐亭,已無蹤;乃豫飭黃岡永寧鄉、羅田茅田畈、蘄水上窯等處設防。金龍既由啟禎所遁,啟禎亦以無所用縱之逃,乃與黃、麻交界紙棚河之鄒君升合,據山險自守;李家集方公孝股並入之。於是,復亂。成龍於二十二日自岐亭星夜同諸生劉廣定、鄭丹、董建、鄉紳蔡得春等至離砦二十里之望花山,與劉啟禎會議,武舉陶之琇、貢生彭哲諸人從之;移檄東南區長得二千人,以門下諸生督兵備用。於是連兩日會議,黃州同知佟世俊、黃岡知縣李經政及振奇、諸生李中素、梅鈿等均在啟禎所與議,以剿為定局;而啟禎復力持不宜再撫,宜大調義勇會剿。成龍曰:君升等新起無所獲食,利在速戰;我與其驟集攻之,不如困之。乃分軍軍其三面,令鄉民牢守隘口,奮勇截殺。度賊必經黃岡馬鞍山,故缺不守;陰伏兵嶮■〈山匧〉間,即日命貢生鄒世美調度尹公才、鄒益能守砦眾出入隘口。二十四日,諸生蕭命福等鄉兵齊至,即令會於白杲。二十五日,命董錫、董天祿領鄉勇協助啟禎、委武生劉青藜領勇二百堵塞坡岔,夏仲昆、余公俊等伏布袋坳,唐殿、袁興明、何見之等領三百名堵塔兒崗,劉以廷、周伯卜等堵腦中山,諸生林斗文、鄉保羅甸臣等堵其糧路,仍會大崎山僧識貫伺守砦後。又添龍王墩區長王方遠等助守隘口,貢生吳晉爵、諸生戴宗禮、程士極、蔡作楫助軍糧,宋埠生員施之瑞領勇協助。指揮既定,諸生吳之鄒、貢生龔相旦以其眾入山進剿,駐鄒家河。二十五日,王方遠追獲方公孝,斬之。二十六日,投誠官李懋官殺傷砦眾來報。二十七日,各區士民受成龍劄,均來四面助攻,追君升及油河。初,君升謂成龍已還武昌,今忽聞以兵來,大驚;於二十五日乘夜逃至項家廟河,進保山砦。二十八日,振奇馳至,經政亦至望花山;成龍令急還治,辦理軍需。是日,各勇與敵戰,砦眾敗,擒斬奔竄無算。二十九日,金龍等二十人糧絕,夜走馬鞍山;遇伏,盡擒;並沈潤成、楊克利等二十餘人,斬之。晚,成龍坐山上,受俘;金龍縛急,欲以妖術遁。成龍手劍叱之,術不得施;遂斬其首。八月初一日,夏仲昆等生擒鄒君升於項家廟,斬首四十餘級;士民四面攻之,殺無算。次日,即諭止殺,叛僕歸主帶見,遊勇歸營為兵,招歸鄒敬先等二十一名;餘黨竄散,梅公素仍匿不獲。是役,除戰守諸人外,先有鎮邦密獻地圖,千總劉先定、武舉李大謀等均出力;自七月二十五日進剿,八月初二日罷兵,六日而已。捷至武昌,朝珍持露布示僚屬曰:人謂我不應用醉漢,今定何如?成龍酒無量,嘗為簾官,與大吏抵掌論事,時觴成龍;成龍飲輒數十巨觥,露幘宣袖,酡顏瞋目而語,吏人皆竊笑成龍酒狂。
及往東山,或以為言;故朝珍云然也。疏聞,晉級。八月,調守黃州。初二日,大諜報羅山周鐵爪入白水畈,聚多人在東山;鄉約熊世忠又稱黃岡永寧鄉有蠢動勢。成龍因麻城東山有啟禎、王奇生可堵敵,黃岡東山則望官軍急,但府城空虛,擬用迅雷之勢平之,未決。惟東山自順治十年平定後設立千總,久之防守漸弛。本年春,兵弁盡撤,故舊日遺黨仍復漸恣。至十月,江西賊犯湖口,旁掠興寧,蘄州戒嚴。又滇逆密布偽劄,湖北境內復大亂。陳鼎業合逃兵掠驛馬,起於陽邏。二十九日,遊擊何士榮起於永寧鄉(士榮,本鄉人,居石馬沖。其兄士勝,本舊四十八砦中人,解散後,居長沙;久之,死。士榮憾兄志未遂,乘吳三桂之亂歸,與黃寅生相結。至是,起事;曾仰、何雲章、何媿人阻之,不聽),劉啟業起於石陂。十一月初一日,羅山周鐵爪、鮑世榮起於白水畈(按「于清端公政書」稱十一月初一日,李公茂、陳頓徹、鮑世榮、王子之等反於麻城之白水畈。「國史列傳」稱頓徹為偽參將、世榮偽總兵;又另有鄧世興、陳文貞作傳,世榮作世庸,誤。周鐵爪前與譚以從起事於羅山,以從就撫;惟鐵爪未服,遂入東山)。將軍孫延齡之族孫將軍自廣西來散放劄,飭與鮑世榮、李公茂、陳頓徹等合股,各擁眾數千人——號稱十萬,遙連湖口、寧州諸股及英、霍、麻埠諸股,約以十月上旬取黃州,遂及武昌、漢陽,高山大湖,烽火相望,城門皆晝閉,墟里寂無人。各鎮援兵悉隨大軍進攻湖南,黃州餘吏與兵民才數百人,至不能備閽柝;議者爭欲棄黃州,退保麻城。成龍曰:黃州為湖北七郡門戶,我師屯荊、岳者數十萬,水陸轉運取道於此。且瀕江而城,控制阻險,前倚興寧廬阜,後壓天堂、金剛諸寨,實東南關鍵。東山為黃左臂,釋此不守,則無東山;無東山,則無黃;無黃,則無襄、漢:斯荊、岳有狼顧之虞,七郡成瓦解之勢,江北危矣——所繫非僅一城已也。吾誓死,不能去此。然吾坐困以待,不若相機近剿,可僥倖以圖。賊勢雖眾,皆取士榮進止;若先破士榮,餘可不戰而下矣。於是,飛檄大吏請兵;朝珍即檄黃州協兵迅剿、分巡道徐惺守府城。十一月初四日,把總吳之蘭領五十名從蘄州至,紮段家店。初五日,千總李茂昇領馬兵五十名亦來。又徵各區鄉勇,分守山隘;令逃人不得入砦與合。徐惺、成龍別遣黃岡令李經政督諸生曹從仁(亦作洪仁)等,自備兵餉。初八日,攻鼎業,擒其父子;陽邏平。成龍同千總李茂升(「國史館傳」作茂鼎)、把總羅登雲、吳之蘭、齊安、驛丞李德、候選千總劉先定、武舉張尚聖等率諸生及吏卒二十二人前進,飛檄劉啟禎等進土皮沖、梅鈿等進八疊山、鄭丹等進平頭山、童貴卿等守東義洲、蕭有至(亦作二至)等守羅田界、田榖伯等堵黃岡廟。成龍自草檄徵各區丁壯,各區長讀檄皆感憤灑泣,申厲鄉勇以同讎之義;漸次輻輳,得二千人。於是,立什伍、標旗幟,號令明整,卒如素習。部署甫定,諜報士榮已據黃土坳,紮營西山;自初二日後,時有焚掠——如段家園、呂王城及羅田民朱爾定家,皆經奔訴。成龍遣登雲偕武舉張尚聖以偏師往偵,自率大隊遂發。初七日,登雲、之蘭等以兵勇出,遇其前鋒;與戰,砦眾小卻。追至峻嶺,奪獲器械;士榮之眾奔潰入山。成龍疾馳,抵尚聖營;眾見成龍來,歡譟請賞。成龍無以應,惟用言語意氣拊循慰勞;眾感泣,氣益增。下春鄉勇大集,有五千人,屯箔金砦下,與賊對壘。初八日黎明,士榮等數萬人自牧馬砦分東西兩路來攻,皆手揮紅雜色旗,照耀山野;成龍著舊絨衣,匹馬仗劍,當營門立。見東路砦眾少,命登雲領之蘭等千餘人(「于清端政書」作馬步官兵百名)禦之;自以大軍當其西,命尚聖攻右、之蘭攻左,成龍衝其中堅。戰甫合,之蘭中槍死;砦眾斗益急,砲火如爆豆,著處皆穿。左右勸成龍少避,成龍叱之曰:今,吾死日也;敢言退者斬!官軍見之蘭死,又被傷者眾,少卻;而箔金砦後民素為砦役,見官軍卻,鼓掌讙譁,袖出小紅旗相麾。成龍見勢益急,鞭馬徑前,回顧茂昇曰:我死,歸報張公!茂昇恐失成龍,急發一矢,翦其大旗;官軍稍進。茂昇一馬當先,被創,倒;乃步,射殺二人。槍洞衷甲,乘他馬以進;短兵相接,復手刃數人。登雲奮不顧身踊進,與尚聖張兩股夾攻;尚聖自右山繞出其後,乘勢急擊,盡搴其旗,砦兵遂大敗。士榮手長矛殿後,右臂斷,猶力戰;陷泥中,遂被擒。登雲獲劄二,進擊砦眾之東去者;亦追奔數十里,越嶺四、五重。是役也,斬馘數千,山谷填溢,溪水盡赤,獲軍資器械無算。擒十八人——有李森者,有實之子也,及僕李來兒均與此次之事,餘多士榮之族,皆斬之;檻送士榮於朝珍。成龍得砦中各籍,立焚之,眾心以安。乘勝進至呂王城,茂昇等欲少息;成龍曰:白水、石陂諸寇,本以士榮為盟主。今士榮既禽,諸賊膽落,卷甲疾趨,將自奔解,所謂破竹之勢;不可失也。若淹留晷刻,彼據險致死矣。時諸營才午炊,成龍命盡覆其釜以進;據鞍草檄:有能禽賊來獻者,重賞;投誠者,待以不死;脅從遁歸者,但閉門坐家中,手無軍器,即從賊,概不追問;身無鄉勇印號,家藏兵仗,即良民,亦誅。於是,砦眾聞士榮禽,既大悔懼;及得檄書,又知毀其名籍,一時解散略盡。初九日,進攻至白水畈;鐵爪、世榮、公茂等尚有親兵數百人,欲保什子砦。成龍既先令羅田知縣王光鼎、諸生蕭二至等領鄉兵五百餘扼守交界隘口,蘄水知縣蔣燦委諸生何翩然等領鄉兵二百名助戰;公茂等不得上,脫身走。十一日,聞孫將軍萬野子、假周鐵爪起於麻城之石壁,公茂等即與合,勢張甚;山路險峻,與白水畈不通聲勢。屈振奇因守隘兵單,請徐惺近調黨、伊兩參將救援。十三日,入山一戰,禽孫將軍萬野子,而公茂等復逸;茂昇、魯試等禽公茂、假鐵爪、世榮、頓徹及鮑自性、王子之等俘送徐惺。是役,湖北按察使某與徐惺、王宗臣、佟世俊等均與有勞;他如百總徐魁凡、杜保、張本恕、劉青藜、諸生李中素、吳之鄒、程鎮邦、梅鈿、蕭二至等均領鄉兵戮力同命,獨之蘭死難而已。成龍駐黃市,撫戢軍民。東山大定,散各路鄉勇歸農,勒石於麻城龍潭衝石壁曰:龜峰以平,龍潭以清;既耕既種,萬世永寧。班師而還。自出軍至是僅二十四日,以鄉民數千破砦黨數萬,不費公家粒粟、不煩師旅,徒手奮身、摧鋒陷堅而奏膚功,近世所希也。朝珍奏擢成龍下江防道(按:江防道,九年缺裁。至十二年仍復六年已裁之分守武昌道,即以徐惺補之。是年,又復九年已裁之下江防道,即以成龍升擢之,仍駐蘄州。見「國史館本傳」及「國史賢良小傳」。惟「黃州志」「秩官」列成龍於徐惺前,誤)。尚聖後成武進士,官守備。是時立功,尚有諸生官純恭、靖天德諸人。黃岡有胡來寅者,文而有力;東山來劫村落,來寅出榖五百石饟眾,捍之。被執,乘間遁;遇官軍為導,遂搗山砦。成龍以金帛酬之,不受;本恕等亦皆謝賞。次年,大饑,大風,郡大火,虎患晝見,妖民賊人於塗(猛虎晝行,行人絕跡。夜傍民舍,巧為緩步之狀,故作嘔吐之聲;人口視犬出吠,則銜之而去。賊人蒙虎皮,匿林中;日暮,炯孤客行,出攫人,挾之,縛入土室,鬻之遠方。妖民遇人於道,以手拂人面,即不能言;資貨即為劫去)。高郵沔陽流民,闌入人寢無忌。通判宋犖力祛虎患;成龍籌議振卹,活數萬人。六安麻埠猶不靖,成龍更剴切招安之。郡人感成龍惠政,建祠於東坡赤壁,至今祀焉。自東山役後越十五年,標兵夏逢龍叛;事敗,猶逋匿此邦,岐亭同知王民皞俘逢龍於白雲堡以歸。東山土風之強勇,由來舊矣。自後相習,以武抗為鄉俗;地方官遇事隱忍,不敢深求。吏胥舞法盛時,人無不畏者;獨相戒勿忤東山人:蓋已二百年於茲焉。成龍當時平亂之後,猶語朝珍云:麻、羅、蘄、黃接商、固,連英、霍,聯絡四十八砦,素稱易與為亂,難與為治。其地勢民風如是,蓋可思也。
·鄂砦附篇
天堂砦者,巴水之源出焉。在南朝,為西陽巴水蠻之領地。淮南之萬山至此而特起,四垂於鄂、皖、豫三省之邊徼;其右即「水經注」之下靈山,其左即「輿地紀勝」之石版山。元季徐壽輝產於茲,因以宰割東南之大半;今流俗猶有聖人堂、皇帝堖、天子墳諸蹟。明季四十八砦義兵起,茲即其一。迤東則霍嶽之天柱。鳳陽太平鄉明代之英陵,皆茲山蜿蜒所及。至潛山以東而北,勢略平衍;明季安慶巡撫史可法於此用兵。近世湖北巡撫胡林翼亦以重兵堵粵寇西軼之行蹤,命總兵余際昌屯其東陲之險。山形岝崿而斗絕,迎面壁立。其巔則平寬而高朗,猶有昔人走馬肄射之廣原;席其饒餘,可牧可守。國朝承平時,夷為編氓薪耨地。瀕楚疆者,羅田縣人江家埠、江甲實籠其業,俾佃傭治其荒穢,歲時往而徵租入焉。乾隆中,佃傭為馬姓。馬朝柱者,於其兄弟中行三,人稱馬三;少年健跳恢詭,甲其曹伍。縣俗,值秋成,必迎戶主至傭家閱歲產之豐歉,以定納租之多寡。乾隆某歲,主人閱田於馬三。地固荒僻,非歲時不得肉食;主人夜抵其家,晨炊,見其於雞黍餐中具肉食,異之。詰所來,則稱嚮明鬻之大河岸市者。大河岸市去其家可六十里,主人誕之,滋不信。比歸,親詣市訪之,則是日確有馬三貰肉。於是,鄉人鬨傳馬三有異術,或傳其一日能往返燕京;好事者究其由不可得,則互傳馬三曾於月夜攖取靈狐丹吞之,能飛空、隱形諸幻術。江姓人憂之,曾具牒抵縣令請究;未尤。乾隆十五年,朝柱亂謀益亟,在羅田則以天堂深嶺為窟穴,在毗縣之英山則以天馬砦為黨眾勼合之地。陽以開山燒炭號召,陰則假捏神符、數示神異,冀以惑眾。作偽書、偽示、傳單、旗令,散劄招軍,積饟製械,連霍山白雲庵僧正修及本籍魁桀胡濟修等編列黨首,立四將軍名號;皆以近故之材武者實之。他省鉅目,有張錫玉、朱元成、吳承雲、李永爵(即李開花)等,遙踞四川峨嵋山西洋砦為其響應。其餘黨目散布安徽太湖、桐城、亳州、河南開封等處,倡布讖應,煽取金資,群相結約,歃血吞符,編名籍、儲軍火以待發;歷二、三年無過問者。於是,蘄、黃近郡流言四至。蘄州知州李珌者,靈州進士;以十五年蒞任,即炯知其事。十七年四月,偵知州人有其黨羽,親赴楊家河一帶拘得鐵工王廷賜,密訊其狀;得實,飛報大府。湖廣總督永常密檄文武員弁即往搜剿,仍兼程親赴羅田,駐兵縣東之跨馬墩——離砦三十里者屯焉。以界連江南,仍咨江南大府於所屬山境調兵弁協力窮捕;而兩江總督尹繼善亦奏請前來,即營於英山同里之金家鋪,相與督率剿撫。繼善首檄壽春鎮總兵牧光宗(「乾隆東華錄」誤作改光宗,此據光緒「安徽通志」),統兵深入搜捕。永常先時張示於羅田、蘄州、廣濟、黃梅各邊縣,以鎮民心;仍諭被誘者許其首投自新,能禽首、從要犯者優予賞賚;數日中,羅田、蘄州民迭有俘獲以獻。繼善捕得其黨太湖胡相五等,俱斬之。於是,先後得朝柱之母、妻、子、姪及黨目人凡二百有奇(此據「蘄州志」及陳履中「李公去思碑」;永常奏報則稱一百餘名,見「乾隆東華錄」),起出硝磺、軍械等物三百餘事。永常研訊其親屬,得其在四川山砦及安徽、河南諸黨目,遂咨四川等省督撫密查務獲;凡數日而事定。四月庚戌,永常以聞。高宗嘉其勇往,得封疆大臣體;諭以正匪未獲,宜盡力搜捕,並會尹繼善將兩界藏奸之地詳議善後以聞。於是,永常奏請設巡檢一員於多雲、設千總一員於僧塔,尹繼善奏請設巡檢一員於英山之七引、設千總一員於矛田;歲會巡二次,許以時直達行省。並傳旨嘉李珌之功,旋擢知黃州府;蘄州民立碣以志其事。方事之未發也,知羅田縣馮孫龍於寇深時,漫失覺察;及大吏訪聞,檄其赴勘,亦畏事不往,而以開山燒炭寢其事。及為李珌所破,孫龍復愚恇憚於往捕,首匪馬朝柱、從匪熊得勝等卒遠颺,上以其縱惡養奸,於五月癸亥諭令將孫龍就地正法;所獲各犯,亦皆伏辜。旋諭永常、尹繼善事竣不必久駐邊縣,各回省治。其馬朝柱一犯,嗣經部立格,多方查詰,迄未就獲。後數十年,有人傳其潛峨嵋山寺為僧。然自是役後,山砦遂入官,禁毋耕牧樵採;而江姓則以事前檢舉,免株連。至今有採幽者,尚見當時逆跡如馬槽、石臼等,具淪在蔓草;或以為明季山砦用物,或以為馬三之遺云(案馬氏天堂之變,不甚見同時人紀載。余曾搜得一、二事,知馮明府孫龍與杭菫浦太史世駿雅,故其死於法也,太史有詩哭之;惟太史之子賓仁所刻「道古堂詩集」不載,僅見於近刻本外集中,於馮氏深致悼惜。足見當時交友性情之厚,如杜工部之於鄭廣文也。又青浦諸氏有「明齋小識」,余戊申於廠肆得之;載馬氏行遁,後行省海捕。有瀏陽人某,與馬部將某同姓名;官吏誤緝,以致其人破家。此二事,余均錄存;以未攜篋中,故缺附入。姑略志於此)。
論曰:天堂山,即禹貢之大別山;大別所在,有兩家義說。一主在灊,即今天堂;自班志、桑經及六朝南北經家均主此義,為漢學詁經家所宗。一主在漢陽,名翼際山、一稱魯山,即今龜山;自「元和郡縣志」、「太平寰宇記」以下,凡地理家均主此義,為近世方誌沿革家所宗。故六朝以前,無知大別為今龜山者;唐、宋以後,無主大別即天堂者。自嘉、道後,地理考古之學日精;成氏「禹貢班義述」、楊氏「水經注疏」等書,始大暢班、桑古義。庚子之秋,吾嘗本班、桑之義,命義川書院諸生輯為「大別山志」,屬草未就也。惟天堂迆東有英山之三尖砦,迆西北有麻城之東山砦;是二者,皆隘害之區也。國初,三尖張福寰踞砦,至順治中葉,始平;東山劉啟禎、何士榮等踞砦,至康熙十餘年始歸化。夏逢龍之變,猶主東山為逋藪;未七十年,而有天堂馬朝柱之事。幸早炯及,而豫薙之也。不然,茲方塗炭,又福寰、啟禎、士榮兵役之續也。又烏知不起經年之大役,久而始平;平而元氣凋瘵,卒難復哉!良由環羅田數州縣介萬山叢薄中,地小而僻;官斯土者,率輕其任,冗散不治,不知山林菁密,藏奸實蕃;民愚地瘠,誘扇良易!中興以後,民習於粵、捻之役,驚張易搖;陳子鰲之以齋匪捕、張正金之以仇教起釁,皆近年事。今日票匪延滿村落,聚黨持械,傳布無忌;爰有去年(光緒戊申)英山劫獄之事、有今年羅田毀學之舉。吾鄉隱伏之巨患,方未艾也。地方官頑聵,如馮孫龍者方接踵而蒞斯土,此誠可為太息者歟!近多雲山下復有拜火邪教者出,是亦不可不防其漸也。乃明著馬三事以儆;今日之官斯土者,其亦知所自處哉!
·附:皖砦篇
皖砦之役,起事者再,平定者再,垂六、七年矣;始荊王朱常■〈巛上水下〉,迄石城王朱統錡。常■〈巛上水下〉所當之敵,為招撫江南大學士洪承疇;統錡所當之敵,為江南江西河南總督馬國柱、操江巡撫李日芃,他偏師不與焉。我朝順治二年(「蘄州志」作三年)十二月,常■〈巛上水下〉自蘄州道英山,與王六姐起兵於蘄水斗方山砦;旋踞太湖司空山(「國史」「貳臣洪承疇列傳」,作結砦英山、潛山間;又云:常■〈巛上水下〉為蘄水王銜鎧次子,冒族兄樊山王舊稱,與此不合;銜鎧二字,案之,似宜作術鏜)。初,常■〈巛上水下〉以樊山王次子封鎮國將軍。故明崇禎十二年獻賊破襄陽,常■〈巛上水下〉遁蘄州。至是,襲破太湖,知縣饒崇秩遁免。承疇方駐江寧,檄提督張天祿、總兵馬得功、卜從善、胡茂禎分路馳剿,斬砦長石應璧、應連等五人;常■〈巛上水下〉部曲余垣(按「太湖縣志」云:縣人余垣擒常■〈巛上水下〉;此依「杜溪文集」作垣)以所屬三百人出降,誘執常■〈巛上水下〉,斬之。三年秋,常■〈巛上水下〉舊部李時嘉等復掠太湖,總兵黃鼎平之。是年冬,揚州人明瑞昌王軍師趙正據宿松洿池間,稱明帥;屢挫大兵。安徽巡撫李棲鳳遣兵備道夏繼虞、總兵卜從善、黃鼎、冷允登、副將梁大用等合兵剿之,生擒正子捷、應弟秀升等數十人,斬首五百級(「貳臣李棲鳳傳」作斬千人);並瑞昌王朱誼貴亦擒斬之。十一月,蘄州人劉和尚犯英山城,鳳陽巡撫陳之龍檄廬陽、六安營擊走之。六年(明永曆三年、魯監國四年)正月,金聲桓歸明,九江以東望風趨附;使廬州馮宏圖(「安徽通志」作洪圖)假史閣部名號召,攻無為州、巢縣,皆復之。巡撫陳之龍以不能禦敵,降調以去。宏圖又自無為圖廬江,知縣陳所聞、都司徐應祥城守待援。至是,又攻英、霍、六安,旬月皆下,大江南北響應。未幾,總督馬國柱飭按察使王國寶隨侍即鄂屯領兵剿擊。漕督吳維華會師來攻,禽宏圖及其黨蔣懋修等三十三人,兼招降諸砦;無為州吳光宇、巢縣葉士章皆以內應見殺(四明西亭凌雪氏「南天痕」於此下云:自是,英、霍之間各建義砦,共四十有八;此略誤。不知四十八砦乃蘄、黃,非英、霍;但與英、霍合也)。三月,范大、范二起桐城白雲砦。夏四月,陳麟謀起兵太湖以應金聲桓,知縣李世治設計擒斬之。秋,監軍道王■〈火鼎〉引所勼兵來會。霍山侯應龍,張國容、楊國士攻霍山——應龍等有眾萬餘,佩義勝將軍印;圍霍山既不下,乃退攻舒城、潛山。已而自劉家園出攻獅子砦及南關,拔營於管家渡;又移劄將軍砦。冬十月,潛山余公亮(亦作余尚鑑)聚眾千人據英窠砦,監生胡經文據橫山砦——胡經文者,常遊行各山砦,盡結其豪右。安慶既歸義本朝,各砦解散;惟英山張福寰自明季據三尖砦,與潛、太、桐、霍諸砦通。至是,擁眾如故,白雲、英窠皆倚之而起。經文尤善福寰,因據橫山以應公亮。十二月二十三日,公亮以數百人掠宿松縣市,敗縣將李之培,圍攻之;李世洽以太湖民兵會副將李正援剿,圍解。門毓英以霍山鄉兵,會署六安守備劉忠進剿麻埠。由是,天堂、埭口二十餘砦相繼立。陳伯紹攻霍邱,會久雨,城圮,知縣吳國用巷戰死。應龍既據將軍砦,七年(明永曆四年、魯監國五年)正月官軍以兩路會剿。國柱自率所部為一路,提督巴山、張大猷、江寧協領鄂屯為一路,合師圖困應龍等;砦破,皆被執。俘至江寧,不屈膝;皆死之。方是時,明帝既撫有湖南、廣西、貴州、四川、雲南,又得李成棟、金聲桓以廣東、江西附之,勢駸駸盛;江、淮間有司或多操切,嚴薙髮令以施新政,民益走險不顧。本朝大兵破南昌,統錡崎嶇渡江北行,自稱寧王之裔,或號朱九風子。聞英山三尖砦福寰名,投之;韜跡砦中,授徒自給。福寰知其故明宗支也,善視之,以為號召。經文既立橫山諸砦,應之者日以蜂起,群謂大事可就;乃迎統錡入潛山。二月初四日,奉為石城王,居飛旗砦,以鎮中樞;規定法制,以永曆正朔(「國史」「貳臣李猶龍傳」稱諸砦俱受唐王劄付,與此不合;或因周損為唐王兵部尚書,故誤。「安徽通志」「兵事」,以此為五年八月事),鑄造符印。各砦來謁,以次拜官,自部院、總鎮、撫按、科道、監司、郡縣皆備。於是,皖中英、霍之程元(亦作陳元)、蕭時泰、侯應龍等,潛、太之陳漢山、呂孟、陳盡、湯時行等二十四砦皆歸命,不附者以兵降之;太湖知縣李世洽、霍山知縣門毓英各嬰城固守。七月,授故安慶知府傅夢弼(一作夢鼎)部院職(夢弼,貴州拔貢,初授泗州教諭;獻賊來攻,禦之輒有功,升鳳陽同知,遷安慶知府。左夢庚破安慶,出走潛山;七月,踞皖澗砦,因予今秩)。故潛山典史傅謙之、故鄱陽從淮王起義諸生桂蟾、故公安貢生號義堂和尚者各受職,居皖澗砦,為飛旗外護;各名砦皆屬焉。於是,統錡內撫有二十四砦,外聯絡蘄、黃四十八砦俱來歸(詳「鄂砦篇」);更分兵置各砦,糾聲桓黨眾以廣聲援。時胡經文在從龍砦,遣遊擊胡勝進據西關砦,為飛旗聲援;惟潛山昆崙砦長陳文露,招之不赴,攻之不克。夏四月,操江巡撫李日芃(按日芃,或謂是曰若之曰;今依國史,作日月之日)遣安廬兵備道見駐兵太湖之石鎮國及副將梁大用,馬國柱檄總兵卜從善,江南安慶巡撫李猶龍檄各路兵剿撫,合力進攻;破梅家砦,殺其監軍葛懋修、遊擊夏勝重等二十餘人;白雲砦降。進攻英窠砦,圍之;自四月初十日至六月十六日歷六旬有奇,以和誘之。砦破,獲其總兵孔文煥(「安徽通志」引「馬國柱傳」作文燦)、副將方學達、遊擊王長等。公亮奔城牆砦;後遣生員徐樂韶招降之。方官軍合眾之來攻也,統錡自統五千人由金紫砦赴援,倚山列陳;我滿、漢之兵奮力衝擊,斬獲無算。八月二十一日(「國史」「名臣傳」作十月。案方略史館所纂各書之年月日,多據奏到之月書之,其例向來如此;故往往有參差也),梁大用進克皖澗砦,傅夢弼同眾從後關遁入馬園。冬十一月,日芃遣諸將由水吼嶺進兵,以武生余必壽等為嚮導;旬日,招降大和山、小和山一十八砦。惟飛旗以統錡在內,不降;大兵進洿池衙前攻圍之,凡七日,斷其水道。山兵四出衝突,乃合兵為四路合擊之。初十日,縱火箭仰射,砦中大亂;大用攀蘿負戟先登,諸將繼之,擒其監軍道王坤基、總兵儲柏仁、石際可、旗鼓汪託,統錡亦從後關遁馬園。次日,進兵至霍山界寶纛河,執桂蟾、夢弼、義堂、唐明勝等十餘人,招降總兵王俊、副將霍維倫;西關砦猶守不下。二十五日,石鎮國用生員金承闇、徐樂韶計降之,而統錡猶遁匿英山。日芃初得胡經文、胡玉良,欲用之,故下之獄。八年春正月,授以密計;初十日,經文於英山羊角河誘統錡來馬園執之,諸砦悉平。日芃命夷其險阻,行善後之政。國柱上諸將功,以大猷第一——而諸砦中經文最反側焉。張福寰獨守十餘年,糧盡,官兵招之,偽降;將有所圖,事露被殺(「國史」「張大猷、巴山、馬國柱傳」稱陳斬福寰;與此不合。此據朱書「皖砦紀事」書之。又「李猶龍傳」,以諸砦之平,為順治二年事;則與他書皆不合,今不援以為據)。至順治十六年(為明永曆十三年)七月庚申朔,明帝由榔之兵部左侍郎張煌言督師隨鄭成功北上,收復南都,並徇江南北府州縣下二十九城;八月初七日乙未,與王師自楚來者戰不利。慈谿諸生魏耕請赴英、霍山砦,乃焚舟登陸,走英山無所遇;仍潛行入海,遣使告敗於緬甸行在。永曆帝專敕慰問,晉本部尚書。又霍山總兵黃鼎妻梅氏者,故麻城甘肅巡撫之煥女——鼎字玉耳,霍山諸生;始,崇禎十六年五月,鳳陽總督馬士英遣鼎潛行入麻城諸砦說周文江反正,即委鼎署麻城知縣。聞之煥女英勇而有志節,饒父風;娶之。會得闖賊果毅將軍印,士英為奏功,並言奪自賊中狀;思宗聞之,擢鼎副將,並厚賞士英。因是,麻城人民頗有議鼎欺蒙者,致有「假印不去,真官不來」之謠。順治初,鼎既納款於洪承疇,授以總兵,使居南直;梅氏獨抗節不降,擁眾數萬,踞英、霍及廬、鳳山中,與總督馬國柱所部兵抗,所部屢敗。國柱謂鼎:獨不能招汝妻使降乎?鼎曰:不能也;然有吾子在此,使往或有濟乎?國柱遂使其子招之。梅氏時在廬州,謂其子曰:大廈將傾,非一木所能支。然志士不屈其志,吾必得總督來廬一面,約吾解眾,諭令薙髮。然吾仍居山中,以遂吾志;不能若吾夫調居他處也。其子覆命。國柱自至廬州,梅氏率眾出見,貫甲鐵兜鍪,凜凜如偉丈夫,如總兵見制軍禮;遂解兵居山中,不出(案此事見劉繼莊「廣陽雜記」,近日如「夕陽紅淚錄」等書均載之。跡梅夫人壯烈之行,其夫應為愧死;故易書鼎妻為梅氏以予之。蓋秦忠貞侯良玉、沈阿翠遊擊將軍雲英後之一人也。諸書載此,均惜夫人不知誰氏。爰據「弘光實錄鈔」中黃澍劾馬士英十可斬疏所稱鼎娶麻城鄉官梅之煥女之語,證夫人為長公女;長公為明李邊帥偉人,尤吾鄉錚錚奇男子,宜夫人英壯有父風。其始終不屈,惓惓不忘宗國,志節皭然;與其夫始附權奸終狡逞,求作降虜仍不能免,誠所謂薰蕕不同器者矣。惟霍山黃氏,今猶儒舊家風;夫人遺事,必猶有傳者。當再訪摭之)。黃鼎居江南久,後屢與鄭氏通;郎廷佐為總督時,事敗,服毒死。
按皖砦前明人物,多不可考。今據方志,得八人。一、桐城一人,吳昭普,字克明,諸生。崇禎丁丑,流賊逼掠,率鄉民團集,格鬥十余日,被害。妻孫氏,痛哭死。其子光璘、光■〈王翟〉殉之;婦李氏、許氏,義不受辱,皆死。人謂一門五義云。一、潛山三人:汪之璞,字石生。流寇為亂,眾聚保昆崙砦,推璞為長。獻賊環攻,以計多所斬獲,砦賴以全。嘗上剿撫八策於撫軍黃配元,召致麾下。會省親歸砦,遇寇被執;大罵不屈,賊支解之。邱全,遇土寇攻昆崙砦,脅全招降,全至砦門,大呼固守勿降;賊刳其腹而去。鄭之僑,諸生。流寇入潛,率鄉眾保聚飛旗堡;見堡眾漸為賊所搖惑,欲單騎出奔,為讎家先以情告賊,遂被殺。一、宿松二人:何大同,字于野,廩生。崇禎壬午,流寇猝至,被執。擁至寨下,曰:為我呼開砦門!大同不應。又擁至一砦,曰:前堡爾家所在,今可速賺之!大同罵曰:孰非戚里,我豈以一命陷彼數百命哉!遂遇害。陸王猷,以武舉授把總,力能扛鼎。崇禎十年,守酆家店,殺賊甚多;賊憾甚,合圍擒之,臠分其肉而死。一、太湖一人,徐際相,署龍山營守備。闖賊餘黨焚掠蘄、黃,將抵太湖;時新破後,城無居人,際相率兵保邑令於許家砦。賊至,堵禦,殺數十人;以無援,力戰而死。一、望江一人,王之慶,字修祐。以明經,知尤溪縣;乞養歸。親喪,哀毀骨立。流寇逼境,之慶聯鄉里為人和社以捍禦之。甲申京城陷,慟哭不欲生。左兵東下,良玉死,其子夢庚降,陰請屠望江城;之慶以計排之,得紓其難。鎮臣徐勇欲用為黃州守;之慶行至九江,投琵琶亭後小池死(案「望溪文集」書左忠毅公遺事云:崇禎末,流賊張獻忠出沒蘄、黃、潛、桐間,史公可法以鳳廬道奉檄守禦,每有警,輒數月不就寢;使將士更休,而自坐幄幕外,擇健卒十人,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。漏鼓移,則番代。每寒夜起立,振衣裳,甲上冰霜迸落,鏗然有聲。或勸以少休;公曰:吾上恐負朝廷,下恐愧吾師也!按史公之師,即左忠毅公光斗也。此為安徽秩官故事,附志之)。
·山砦用兵年表(圖表,故省略,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)
(圖表,故省略,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)
右表略舉以見大概,俾觀者易於詳用兵起訖也。篇中參預兵事者,不止此數;此舉較著者,其他篇中已詳,可省覽而得,無須複也。明代北都未亡時,兵事不悉入表;以是時尚無統系,砦績未甚著也。東山一役,不列入;以為時甚暫,無須表也。亡女禮嫻受余意,草創之,呈余校訂,排列如右。烏乎!甫能助我,徂化何之?編校寒窗,為之淒然欲絕也!